吳悅琳連忙問:“要緊嗎?我去找老師。”
左顏擺了擺手,說:“我先去下浴室,你要先用嗎?我可能會用很久。”
吳悅琳搖了搖頭,見她走進去後,還是不放心地說了句:“你要是真的難受就跟我說一聲,我去找老師,萬一嚴重了就不好了。”
一語成讖。
等領隊老師著急忙慌地趕過來的時候,左顏已經在浴室裡上吐下瀉快一個小時了。
每個老師都帶了應急的藥,問清楚她的情況後,領隊老師就先找了熱水和藥給她,讓她吃完藥觀察一會兒,實在不行就立刻去醫院。
左顏老老實實地吃了藥,洗漱完之後就躺上了床。
她迷迷糊糊睡著前,還有心思去想,自己最近的運氣真是差到了一種新境界。
根據網上說的“運氣守恒定律”,她怎麼著也該否極泰來了吧?
還有幾個小時就到她的生日了。
看在十八歲隻有一次的份上,彆讓她從十七歲慘到十八歲可以嗎?
要是有上帝的話,就算我求你了。
半夜的時候左顏開始發起了燒,但不嚴重,她也沒找老師,繼續昏昏沉沉地睡到了早上。
可謂是一閉眼一睜眼,人就到十八歲了。
吳悅琳起床的時候發現她的體溫偏高,又趕緊去找了老師過來。
一番折騰後,左顏吃了退燒藥,領隊老師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她暫時沒問題了,才說:“今天的行程你沒辦法去了,就在酒店裡休息吧,有事就找前台,我會讓他們幫忙照看你的。”
左顏點點頭,看起來連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
離出發還有不到一小時了,領隊老師還要去忙,隻能先離開了房間。
等她一走,左顏就從床上翻身起來,開始穿鞋。
吳悅琳被嚇了一跳,愣愣地問:“你沒事了?”
左顏動作飛快地穿上衣服外套,又戴上了圍巾和口罩,收拾了自己的背包。
吳悅琳也看出來了,小聲說:“你不會是裝的吧?老師說了你今天不能出去的。”
左顏背上包,把枕頭塞進被子裡,堆出了一個人形,然後對她道:“悅琳,你幫我個忙,晚上老師查房之前我沒回來的話,你幫我掩護一下。”
吳悅琳哪裡想得到她膽子這麼大,連忙搖頭。
“這可是在國外,你不能這樣的,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左顏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口罩下認真地對她說:“算我求你,幫我這次,欠我的生日禮物就不用給了。”
吳悅琳被她給繞了進去,好半晌之後才說:“那好吧,但你必須早點回來啊,明天早上我們就要出發去機場了,老師是一定要清點人數的。”
左顏拍了拍她的肩,點頭道:“謝謝你,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鐵哥們兒。”
吳悅琳:“……?”
左顏進浴室裡飛快洗漱了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之後,就戴上口罩離開了房間。
她避開了老師,從安全通道下樓,樓層相隔不遠,她很快就到了七樓。
時間還早,外麵的天色都沒有徹底亮起來,左顏就等在七樓的拐角處,聽到一丁點動靜都條件反射地探出頭去看。
早上的溫度很低,她站久了就開始發冷,不得不跺腳來暖和身體。
走廊那邊不知道第幾次傳來了開門聲,左顏連忙探頭,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遊安理穿著跟昨天差不多的黑色正裝,手裡提著一個文件包。
她剛一出門,斜對麵房間也從裡麵打開了,李瀟走出來,對她笑了笑。
“早,出發吧。”
遊安理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向電梯,在進電梯前往回看了一眼。
走廊儘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左顏已經飛快跑下了樓,戴著口罩,又用圍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很是鎮定地穿過了大堂裡幾個站著說話的學校老師。
其中一個是她班上的英語老師,隻是掃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左顏埋頭出了酒店大門,徑直走進了斜對麵的一個24h便利店,裝作買早餐的客人,隨便拿了一盒熱飲開始結賬。
她留意著對麵酒店門口的動靜,看見那兩個人之後,立刻拿著找零和小票出了便利店。
街道上已經有了很多行人,左顏不遠不近地跟在那兩個人後麵,一邊留意路邊來往的出租車。
好在那兩個人沒有打車的意向,一路步行著往前,左顏也就順利地跟了一路。
這附近是國外遊客來往最頻繁的區域,街上有不少外國麵孔,亞洲麵孔更是不稀奇。
左顏跟著走到出了這片街區,又往前麵走了幾百米,視野豁然開朗。
天已經亮了,寬闊的河麵上,氣派的拱橋橫跨大河的兩邊,金黃的燈光還沒熄滅。
前麵的兩個人走上了橋,看起來要到對麵大廈林立的地方去。
左顏隻得趕緊跟上去,穿過大橋,來到了氛圍截然不同的地方。
巨大的會館建築物前立著不少廣告牌,像是正在舉行什麼盛會,越靠近,周圍來往的西方麵孔就越多。
左顏掃了眼那邊的廣告牌,從其中一個上麵找到了關於這裡的介紹。
—“ランキューブ大阪。
大阪國際會議場?
左顏腳步一頓,仰頭看了眼麵前的建築物,又將廣告牌上能看懂的文字都讀了一遍,一瞬間就明白了遊安理為什麼會來這裡。
那顆從昨天下午就開始搖搖晃晃的心臟,也在這一刻稍稍安穩了些。
走在前麵的一男一女已經進了旋轉玻璃門,左顏站在外麵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選擇了留在原地等待。
她想著這是最妥當的辦法,裡麵要是太大,反而會迷路。
但她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整天。
從太陽高高掛起,到漸漸西垂,又到夜幕降臨。
她在會館門口吹了一天的冷風,望著那道玻璃門不敢眨眼,卻一直沒有等到遊安理出來。
等待的過程無比漫長,左顏偶爾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怕沒電關機,隻看一眼就立刻鎖上,但手機的電量還是不斷往下掉著,就快要告罄。
左顏好幾次都覺得,遊安理可能已經走了,畢竟這種地方不止一個出入口,要是現在回酒店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她。
但這個念頭無論重複多少次,左顏都邁不開腳步從這裡離開。
她怕萬一,真的就那麼剛好地——錯過遊安理。
時間慢慢走向深夜,會場外麵燈火通明,人卻越來越少。
一個穿著警服的矮胖男人看了左顏好幾眼,最後還是上前來詢問。
“打擾一下,請問您需要我的幫忙嗎?”
左顏還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門口,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於是他又用英文問了一遍。
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人是在跟自己說話,連忙擺手,有些結巴地用日語回答:“沒事,我在等人。”
警衛還是不太放心,又確認了下她是不是真的需要幫助,可以幫她聯係一下長輩。
左顏始終看著那邊,重複說明了自己隻是在等人,不需要幫助,對方隻能暫時放任她,回到了崗位上繼續站著,隻是視線時不時就會掃過來一眼。
左顏的身體又開始僵硬了,她雙手揣進兜裡,小幅度地跺腳活動著身體,讓凍僵了的雙腿慢慢回溫。
前麵的出入口又走出來了一批人,她連忙抬頭看過去,很快就又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一行穿著正裝的男人走出來,從左顏麵前經過,然後在不遠處的路邊上了車。
她繼續看著那道玻璃門,直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送他們上了飛機再回來,你拿完資料就先回酒店吧,路上千萬要注意安全。”
左顏被這句中文吸引了注意力,一邊覺得耳熟,一邊側頭看了過去。
那邊打完電話的人正好上了車,她隻來得及瞥到對方的側臉,緊接著車就開走了。
路邊的光線太暗,左顏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清楚,也不確定是不是那個人。
但她隱隱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繼續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遊安理。
會場裡最上麵的幾層樓關了燈,門口的警衛看起來也要下班了,他拿著對講機說著什麼,時不時往左顏這邊看過來。
但左顏已經顧不上他了,因為又有腳步聲從玻璃門後響起,聲音淩亂,聽起來不止一兩個人。
她忍不住朝前麵走了兩步,很快就看到一行西方麵孔的人走出來。
為首的人是個年紀有些大的老頭,他走出來後,腳步一頓,側過身向後看去。
穿著黑色正裝的女人走出來,神色平靜地對他說了什麼,老頭笑了笑,伸出手來。
短發女人也笑了笑,回握了他的手。
老頭收回手,率先帶著身後的人離開了門口,朝著旁邊停好的車輛走去。
門口的女人目送著他們離開後,才將手裡的文件都塞進了黑色手提包內,拉上了拉鏈。
她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少女。
左顏對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冷風刮在臉上,隔著一層薄薄的口罩。
左顏反應過來,連忙把口罩給拉下去,露出了自己完整的一張臉。
然而站在門口的女人已經移開了目光,轉身朝著大橋對麵的方向走去。
她的腳步很快,隻一個眨眼間就走出了一段距離,甚至還在不斷拉長,越來越遠。
左顏的一顆心就這麼驟然墜落,沒有儘頭地往下掉著。
她一下子紅了眼,邁開腳步朝她追過去,一邊跑一邊拉起滑落的書包帶子,拖著僵硬得發麻的腿追在後麵。
昏暗的路燈下,遊安理飛快往前走著的腳步猛地一頓,又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
左顏正拚儘全力追在她身後,一個沒防備,就被突然轉身走過來的人給嚇得踉蹌了下,差點兒摔在地上。
遊安理快步走到她麵前,壓著聲音,在時隔一個多星期後第一次對她開口: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左顏被她的這句話砸了個劈頭蓋臉,下意識摸出了兜裡的手機,隻來得及看一眼鎖屏上的時間,手機就黑了下去,怎麼按都沒了反應。
“……十二點過了。”
說完這句話,左顏突然意識到什麼,一下子就難過得喘不過氣來。
已經十二點過了。
都已經過了。
河邊的風很大,吹得臉上生疼,左顏哆哆嗦嗦地把手機揣回兜裡,抬起袖子抹了把臉。
麵前的遊安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讓她覺得很害怕,但又好像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她現在無法解釋的東西。
左顏看了她一眼,張開嘴喘了口氣,壓住自己的情緒,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十二點過了。”
“你也知道半夜十二點過了,你在乾什麼?你腦子真的是清醒的嗎?”
遊安理麵無表情地說著,語速飛快,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紮在了左顏的頭上,讓她被紮得千瘡百孔。
“……我…我在等你。”
左顏拚了命忍住眼眶裡的淚水,但眼前還是模糊了一片,讓她看不清遊安理的神情。
遊安理的胸口起伏了幾下,才再次開口:“等我乾什麼?”
左顏用力地擦著臉,把模糊不清的東西都給擦了乾淨。
她正要回答,就被麵前的人冷聲打斷:“你不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嗎?那你現在是在乾什麼?出爾反爾,陰晴不定,高興了就撒個嬌,不高興了就發脾氣。”
遊安理說著,慢慢往前一步,逼迫著左顏往後退了一步。
“左大小姐,我麻煩你搞清楚,我是你的家教,不是你的保姆,拿了一點工資我就活該受你的氣嗎?”
左顏呆住了。
她的眼淚還掛在臉上,讓她呆滯的表情看起來無比滑稽。
在這一瞬間,她唯一的念頭卻是——
原來遊安理不是機器人。
她是有脾氣的,她一直都在忍受自己,忍受無理取鬨和壞脾氣,忍受她的一切。
原來,遊安理眼裡的自己是這樣的。
她以為的那些“關心”、“在乎”、“包容”,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對遊安理來說,自己就是個甩不掉的麻煩而已。
而現在,遊安理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對不起。”
左顏用袖子擦著臉,哽咽著說:“我…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我……”
“對不起。”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左顏一遍一遍說著,眼淚怎麼擦也擦不乾淨,還是哭成了她最討厭的樣子。
遊安理移開目光,張著嘴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失控的情緒。
她正要開口,麵前抹著眼淚的人已經放棄了,垂下手臂,斷斷續續地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
左顏喘著氣,哭得一抽一抽,卻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遊安理的袖子。
“我…我隻是想…想讓你也在乎我……”
“工作的時候…做飯的時候…出去的時候…都要想著我……”
“因為我每天也在想你嘛……”
她說著,又憋不住那些壓了好多天好多天的委屈。
遊安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回到了她的臉上。
左顏拽著她袖子的手一點點變得更用力。
“我想你隻在乎我一個人……”
“隻對我笑…隻對我生氣…隻看著我一個人……”
“因為……因為……”
她一邊說著,一邊抽著氣,哭得打了好幾個嗝兒,一句話說了好半天也說不清楚,越著急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委屈得大聲喊了出來。
“因為遊安理就是我的遊安理啊!”
“我們都一起睡過覺了,我們已經是最親密最親密的人了……”
左顏死死拽著她的袖子,將黑色正裝揉成了一團。
“我不要把你讓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