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顏被這句話搞得心裡酸溜溜的,明明幾天前要是聽見這句話,她能高興得當場給老劉發紅包。
遊安理看著她的表情,欣賞夠了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但是多招一個人就要多開一份薪水,如果助理的能力足夠,那為了省下不必要的支出,可能就得裁掉一個沒多大用處的員工。”
左顏:“……?”
遊安理露出了一點思索的神色,看著她,問:“我們部門裡有沒有這種員工啊?比方說工作能力跟助理差不多,能隨時被取代的那種。等助理招到了,乾脆開掉算了。”
左顏不動聲色地往前了一步,又往前了一步,直到整個人都貼在了玻璃桌的邊沿。
她麵色鎮定地回答:“沒有這種人,大家都很努力的,助理能乾的活我們也能乾,實在沒必要多一份支出。”
遊安理不置可否地看著她,沒有開口回答。
左顏摸不準她的意圖,因為七年多過去了,遊安理這女人的心究竟黑到了什麼程度,她實在不敢想。
這種時候的沉默可太讓人害怕了,左顏想了想自己失業後的淒慘景象,最後還是一咬牙,擦著辦公桌往遊安理那邊慢慢靠近。
遊安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左顏都快要貼到她身上去了,但一看她這個表情,就忽然氣不打一處來。
她俯身貼上遊安理,看著那雙什麼都窺探不到的眼睛,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能不能彆在公司裡玩我,把公私分清楚行嗎?”
遊安理對前半句的提議很感興趣,但她還是正麵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如果要公私分明的話,我上班第一天就會把你寫進裁員名單,而不是等到現在。”
遊安理說了句實話。
但實話大多數都是很難聽的,左顏最近這一周已經被遊安理的“特殊對待”搞得暈頭轉向了,還是頭一次在重逢後聽到她這麼直白不留情麵的話。
哪怕左顏明白這是事實,也是她之前提心吊膽害怕新領導來公司的主要原因,卻無法做到不難受。
——她又一次被最在乎的人否定了。
遊安理沒有在這個時候安慰她,甚至繼續說那些刺耳的實話。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在公司裡安安穩穩待了三年的,可能之前的總監比較顧及情麵,但我不是這種性格——這點我想你比他們都清楚。”
左顏已經慢慢直起身,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她沉默地聽著,不反駁每一個字。
遊安理看著她,一直認真而專注地看著她。
“如果我需要招人進來才能完成所有的工作,讓每個項目的進度穩定且順利地進行,那招夠人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不能完成任務的所有人裁掉,我說的是——所有。”
遊安理停頓了下,然後道:“在合法合規的範圍內,我的確有這個權力。”
左顏不知道有多久沒被人這樣當麵“訓斥”過了。
離開家之後,她大學四年沒參與任何社團和學生組織,隻埋頭在自己的世界裡,避開了所有的社交活動。
入職後沒用太長時間就摸索到了職場生存的規則,不出風頭,不跟任何人結怨,必要的時候吃點虧也行。
她從不在領導的麵前刷存在感,也就避開了所有的機遇和風險。
像這樣刺耳的話,左顏很久沒有聽見過了,因為沒人會在意她做的好與壞,反正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員工。
左顏知道,比起所謂的難受,她現在更多的是難堪。
離開辦公室前,遊安理最後對她說:“在我招到助理之前,證明你的能力給我看,否則我會像你要求的那樣,做到公私分明。”
左顏頭也不回地走出遊安理的辦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辦公區裡的嘈雜都因為她埋著頭出來的模樣而安靜了一些,張小美滿臉不安地靠過來,小聲問:“被訓了?”
左顏已經調整好了表情,隨口回答:“乾活吧,現在的日子沒以前好混了。”
張小美一聽,也絕望地歎了口氣,轉回身去,滑到了自己的電腦麵前。
周一的下午,整個部門出奇的安靜。
誰也不想第二個倒黴的人是自己,玩手機的人不玩了,頻繁跑茶水間閒聊的人也老實了,一個個都裝得像是大忙人一樣,一下午都不敢屁股離了座位。
於是這天的進度前所未有的快,就連突然被安排了新工作也沒讓這群人留下來加班。
——可見人的極限是可以不斷拓寬的。
左顏在下班前準時完成了自己所有的任務,該提交的提交,該整理的整理完,她就收拾好東西準時下了班,然後直奔地鐵站。
因為下班時間算早,還沒到晚班高峰期,左顏沒怎麼費勁兒就搭地鐵回了家。
她出了電梯,在走廊上徘徊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自己家門口。
然而在包裡翻找了半天,左顏也沒找到自己家的鑰匙在哪,反倒是找到了隔壁的大門鑰匙。
她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她家的鑰匙還在遊安理家的鞋櫃上。
左顏想起自己出辦公室的時候還早,估摸著遊安理還沒回來,掉頭回到了那道裝著監控的大門前,拿鑰匙開了門。
她打算找到鑰匙就走,卻在開門後看見了玄關擺著的那雙黑色短靴。
聽見開門聲,站在冰箱前的人回頭看過來,開口問:“炒青椒還是甜椒?”
左顏對她這副沒事人的樣子感到了不快,但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隻是道理誰都懂,卻又誰也不想在自己的身上貫徹執行。
左顏站在玄關,走也不是,進也不是,最後隻能一聲不吭地跟自己生悶氣。
遊安理關上冰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身上還穿著大衣,可見也沒有比左顏早回來多久。
看到門口發呆的人,遊安理走過去,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開著門乾什麼?把我的暖氣都放跑了。”
她說著,在左顏麵前探身過去,伸手關上了左顏身後的大門。
熟悉的氣味撲進了鼻子裡,左顏覺得鼻子有點癢,又有點泛酸。
遊安理沒有退開距離,垂下頭看她。
兩個人的距離這樣近,卻始終沒能對上視線。
人還是會變的,遊安理不由得想。
至少以前,她生氣的時候絕不會這樣悶著,一定得鬨到所有人都看出來她生氣了,去哄她才行。
簡單哄兩句也不行,還要“割地賠款”,簽下一條條隻有她獲利的“不公平條款”,這樣才能消氣。
然而看著現在的她,遊安理卻寧願她一直是從前那樣。
於是遊安理伸手去招惹她,兩隻手指捏住了那軟而粉嫩的耳尖。
“到底吃青椒還是甜椒?一起炒也行,絕代雙椒。”
左顏被這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梗給戳到了煩躁點,反手拍開了她捏著自己耳朵的手。
“彆管我。”她說著,卻沒有轉頭就走。
遊安理忍住了笑——要是現在笑出來,這個梁子可就結下了。
“你怎麼回了家一直悶悶不樂的,發生什麼事了?”
遊安理問得一臉自然,像是真的不知道一樣。
左顏忍無可忍地看向她,氣衝衝地開口:“你能彆演了嗎?要我給你頒發百花獎還是咋地?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還來問我怎麼了,你當我是脾氣好是不是?”
她劈裡啪啦說了一堆,一句比一句火氣大,堪稱是一場爆發。
遊安理隻等著她發泄完,隨後才平靜地開口:“你不是說要公私分明嗎?公事帶回家裡乾什麼。”
左顏聽到這四個字就來氣,直衝她吼了一句:“分個屁!”
遊安理點點頭,回答:“好,那就不分。”
她改口得這麼快,反而讓左顏愣了下,胸口劇烈起伏的那些情緒也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遊安理抬手去安撫她,順著她的背一路往下,輕拍著,撫摸著。
左顏不是傻,她隻是很容易被遊安理影響情緒,現在一冷靜,就知道了遊安理的真正意圖。
“你太過分了。”她眼睛都氣紅了,哽咽著控訴她。
遊安理沒有否認,隻說:“我不介意給你任何的特殊待遇,但我不能讓你覺得,你可以因為這種優待就高枕無憂。”
左顏忍不住反駁:“我沒有這樣想過,都是你要給我的,我主動要了嗎?”
遊安理語氣平靜地反問:“難道你沒有因為發現新總監是我,就放任自己消極應對工作嗎?不要說那些你完成的任務,如果我不強加給你,你能天天來公司帶薪玩電腦。”
左顏被說中了心思,臉上一下子掛不住,耳朵也燒了起來。
“你好像覺得我在公司你就可以放心了。”
遊安理放輕了聲音,用了更溫和一點的語氣。
“雖然我很高興你還能這麼放心,但我不希望你把全部籌碼都壓在彆人身上。”
“如果你不是左顏,我真的會在第一天開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