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顏眨了眨眼,轉頭看向浴室,隔著兩道敞開的門看著裡麵的人。
遊安理看起來太平靜了,不是那種忍著火氣蓄勢待發的平靜,而是非常正常的、平時最常見的那種狀態。
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已經做好了要被收拾一頓的準備,一路狂奔著拚命趕回家的左顏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了。
她想問一問,又怕主動提了這個事情之後反而惹禍上身,隻能走出臥室,磨蹭著靠近浴室門口,開口道:“剛剛那些人……”
她才開了一個頭,拿著吹風機的遊安理就回答:“我以前的同事,剛剛在開視頻會議,聊點事情。”
左顏“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因為再說下去,就是自己完全陌生的那個世界了。
而遊安理在那個世界裡生活了七八年的時間,已經是漫長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部分,無論她離開之後到了什麼地方,都不會徹底割舍掉那個世界的一切。
在那邊的工作,在那邊認識的人,熟人或者同事,甚至是朋友、戀愛經曆,諸如此類,都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左顏一直不願意去碰觸這個話題,但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不小心撞見了,不同於第一次隻是聽見打電話,這一次是隔著電腦屏幕麵對麵,雙方都打了個照麵。
她終於還是被迫接觸到了這個世界。
剛剛那些人說過的話還在左顏的腦子裡揮之不去,他們看起來跟遊安理的關係很好,玩笑話說起來都那麼自然熟稔,遊安理也放任了他們拿**來說笑。
曾經的遊安理不是這樣的。
她表麵上在人際關係裡遊刃有餘,實際上最排斥也最厭惡與人打交道,因為相比起來,麵對一台冰冷的機器不分晝夜地工作,對她來說更輕鬆,更有效率。
但這個社會並不是有工作能力就能混得好的。
左顏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是後來的事了。
在第一次遭遇挫折的時候,她忽然就理解了遊安理為什麼寧願在家裡做那麼累的工作,也不願意去入職成為正式員工。
其實她不是逃避現實,而是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會被現實所桎梏,所以選擇了將自己的時間用在創造更好的機會上麵,以此來跳出最下遊的怪圈。
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最下遊,還是往上的每一個階層,怪圈都不會消失,隻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罷了。
顯然遊安理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並且很好地適應了下來,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左顏看著浴室裡還在吹頭發的人,忽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喪氣。
離開家裡的時候,她是那麼信誓旦旦,覺得自己一定能改變,一定能獨立自主,甚至能打拚出一個像樣的人生。
就像那時候的遊安理一樣,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不依靠任何人也不靠近任何人,隻做自己的信徒,走自己認定的路。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再次見到遊安理後,左顏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在原地打轉。
她自以為的改變隻是另一種固步自封,她效仿的那些,遊安理早已舍棄,兩個人的差距從來沒有縮短過,並且還會持續拉長,越來越遠。
現在的她,跟十八歲的她沒有任何區彆。
——同樣沒有伸手拉住遊安理的資格。
“你晚飯吃了嗎?”
遊安理吹乾了頭發,放下吹風機,一邊拿起梳子打理這一頭長發,一邊開口道。
左顏垂著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吃過了。”
說完就沒有了下文。
站在洗手台前的人抬起雙眼,看向鏡子裡的身影,片刻後才收回視線。
“那趕緊洗漱睡覺,都十點了。”遊安理語氣平淡地道。
左顏應了一聲,等她出來後,直接走進了浴室裡,關上門之後開始脫衣服洗澡。
回了臥室的人走到電腦桌旁邊,拉開櫃子抽屜,拿出了那本護照,瞥了一眼之後,連同裡麵夾著的兩張卡片一起,鎖進了櫃子最裡麵的小抽屜裡。
遊安理直起身,走到窗戶旁邊,手臂伸出窗,鬆開手看著小鑰匙落下。
電腦響了一聲,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遊安理平靜地關上玻璃窗,回到電腦桌旁邊,俯身點開了郵件。
“客人您好,店內目前沒有發現您遺失的錢包,監控也已經確認過了,的的確確沒有人撿到您的錢包,還請您再仔細回想一下。附件為店內的監控視頻截取片段,請查收。如有疑問,歡迎致電,我們會幫助您解決,還請暫時不要報警處理。”
她點擊下載了附件,然後點開視頻。
窗邊坐著兩個女生,一邊吃飯一邊閒聊著,兩個人笑得花枝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