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一眼看出沈瑤常年騎馬,且是個中好手。
他眯了眯眼,目光追隨著那道身影,他著實不太了解她,又或者從未想過去了解她。
沈瑤很快補了缺位,英姿颯爽地在講武場揮舞風情。
謝欽昨夜若不與她置氣,她也懶得出這個風頭,既然夫君不把她放在眼裡,她又何必為了他去束縛自己的性情,沈瑤本不是收斂的性子。
她生得太過耀眼,又沒有刻意遮掩什麼,大大方方展現她每一寸的美。
便是那明蘭公主也被她深深吸引,很快將指揮權交給了沈瑤。
前半程卓雲郡主獨領風騷,後半程大晉這一方迎難而上,雙方比分咬得很緊,精彩紛呈,惹來陣陣喝彩。
沈瑤上陣後改變了策略,打了卓雲郡主措手不及,卓雲將沈瑤視為眼中釘,中途沒少與她單打獨鬥,卓雲的馬鞭幾番差點抽到沈瑤後背,看得謝欽眉峰擰緊,好在沈瑤有驚無險躲開了,反而殺了卓雲郡主一個回馬槍。
這一場馬球賽打得淋漓儘致,明蘭公主這一隊最後以微弱優勢勝出。
沈瑤是最大的功臣。
姑娘們紛紛簇擁在沈瑤跟前,朝她取經。
過了一會兒皇後召沈瑤過去,大肆誇讚她一番,又給了不少賞賜。
沈瑤渾身是汗,打算尋個地兒去換衣,剛與謝京避開人群行到一處樹蔭下,謝欽迎麵走了過來,抬手便拽住了沈瑤的手腕,
“跟我來。”
沈瑤想起他昨夜扔下自己獨守空房,便不悅地皺了皺眉,“你放開我,京兒還在這呢。”
謝欽眼神警告地看了一眼謝京,謝京立即後退半步,期期艾艾望著沈瑤,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沈瑤不死心,輕哼道:“我跟京兒去便成,這是皇宮後院,京兒比你熟。”憑什麼他想拉她便拉,想扔開便扔開。
謝欽冷笑,“她能比我熟?”也無暇與她掰扯,放緩了語氣,“這兒人多,我帶你去一個僻靜的地兒。”
沈瑤回眸看向不遠處興高采烈朝她揮手的明蘭公主,這位公主殿下是個自來熟,方才便咬定要與她義結金蘭,熱情得過分,沈瑤疲於應付,權衡再三,不情不願跟著謝欽走了。
二人行到一處長長的林蔭道,鬆風和暢,沈瑤身上的汗漬歇了,十分涼快,瞥了一眼猶然不曾鬆手的男人,撇嘴冷笑道,
“謝首輔昨夜不是生我的氣麼?今日又搭理我作甚?您是當朝首輔日理萬機,哪有這個閒工夫陪我換衣裳?”
謝欽兀自失笑,沒理會那陰陽怪氣的小女人。
方才沈瑤露麵時,那些男人的眼珠子就安在她身上,謝欽如何能容忍旁人覬覦自己的妻子,遂乾脆領著她離開。
沈瑤見他一言不發,也沒心情擠兌他。
謝欽帶著她來到一處臨水的水榭,示意沈瑤進去。
沈瑤將將跨入門檻,有些不放心,回頭看著立在台階下芝蘭玉樹的男人,
“你不會走吧?”
謝欽很是心塞,沈瑤到底對他有多不放心,他沉聲道,“我自然等你。”
沈瑤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他怎麼可能扔下她一個人。
沈瑤踏入屋子,裡麵有兩名宮女侍奉,一人替她掩門,一人領著她進了屏風後,屏風後裝了大大一桶溫熱的水,長幾上疊著從馬車裡取來的衣裳。
沒想到這便宜夫君還很靠譜。
沈瑤洗了個澡,換了乾淨的衣裳,清清爽爽出來了。
謝欽果然還在外頭等她。
謝欽對上沈瑤放心的眼神,心情難以言喻。
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
他站在台階下朝她抬手。
沈瑤看著那隻寬大的手掌,微微一愣,他平日可不是這麼黏糊的人,今日是怎麼了?
看在謝欽體貼備熱水的份上,沈瑤不與他計較了,慵懶而驕矜地將手伸出去。
謝欽接過那隻矜貴的柔荑,暗自哂笑。
牽著她往西安門走。
謝欽一貫話不多,沈瑤也累了,這一路幾乎不言不語,待上了馬車,夕陽西下時辰不早,不過平日這個時候謝欽還沒下衙,沈瑤便問他,“今日端午,六爺可還有事要忙?”
謝欽見沈瑤欲言又止,問道,“怎麼了?”
沈瑤道,“明間端午有走娘家的習俗,我父母雖不在,卻還有個不成器的弟弟,我原打算今日去國子監尋他,被馬球賽拖了時辰,隻能這會兒去。”
後麵的話沈瑤沒說,謝欽不陪著她,她也不強求。
謝欽神色頓了片刻,淡聲道,“我陪你去。”
沈瑤彎了彎唇,任由他跟著上了馬車,沈瑤坐在軟塌撫了撫衣裙,累得夠嗆,便倚著車壁假寐,謝欽卻輕聲問她,“你騎術精湛,馬球也打得挺好,誰教你的?”
沈瑤驀地睜開眼,閒閒看著他,故意刺他道,“鄰居家的哥哥教的。”
謝欽不說話了。
一路無言到了國子監,平陵早進去遞了消息,沈瑤與謝欽在國子監對麵的酒樓等候沈展。
片刻,門外傳來沈展的笑聲,仿佛在與什麼人說話,眨眼沈展含笑掀開簾,往裡一比,衝裡麵坐著的沈瑤笑道,
“姐,你看誰來了?”
隨著沈展一道踏入的還有一年輕男子,生得溫潤如玉,氣度不俗,竟然是隔壁的劉二哥劉端。
沈瑤大喜過望,連忙起身道,“劉二哥,你怎麼來了京城?”
劉端倒是一眼看到了謝欽,笑容不改,朝夫婦二人施禮。
謝欽坐在屏風裡側,沈展恰恰站在屏風外邊,因視線做擋沒瞧見謝欽,笑吟吟接過沈瑤的話,“劉二哥走鏢到了京城,今日晌午來探望我,我得知你晚邊過來,特意留他用膳。”
沈瑤笑了,又連忙往謝欽一指,與沈展道,
“展兒,快來見見你姐夫。”
沈展這才知道謝欽來了,眼底驚愕一閃而過,很快換了一副輕佻的口吻,
“喲,不知姐夫來了,初次見麵,有失禮數,還望姐夫海涵。”
劉端微愣,沈瑤都成婚兩月了,這才是謝欽與沈展第一次見麵,實在奇怪,劉端掩飾心底的疑惑,再次朝謝欽施禮。
謝欽卻聽得出沈展語氣裡的嘲諷,畢竟是小舅子,起身還了一禮,
“遲來,望內舅包涵。”
說話間也打量了沈展,少年生得清瘦,與沈瑤頗有幾分相像,隻是眉眼卻有幾分戾氣,一看不太好相與,謝欽從國子監司業處得知沈展極有天賦,就是性子有些懶散,若是心性專一進士不在話下。
沈展笑笑不接話。
沈瑤連忙招呼三人落座,又喚來小廝,原是想緊著沈展與劉端口味點菜,謝欽在場,自然便先問過他,謝欽倒還識趣,“我隨意,讓內弟點吧。”
沈展嘴角擒著一抹笑,扭頭朝小廝吩咐,
“一盤鹿脯,一道雞元魚,八糙鴿子,野味炙盤.....”
林林總總列了十幾樣,全部是沈瑤愛吃的菜。
事實上謝欽早吩咐過廚膳,先上幾樣拿手好菜,故而沈展話音落下不久,掌櫃的親自領著人進來布菜,謝欽氣場冷淡,劉端性子溫和,沈展又是個刺頭,暖場的事隻能沈瑤來做,她先舉起酒盞朝三人示意,
“難得一聚,我先乾為敬,你們隨意。”
剛要飲下,一隻手伸了過來按住她,
“你能喝嗎?”
謝欽從未見沈瑤喝酒,不太放心,若在家裡,喝醉了也不妨事,這畢竟有外人在場。
沈瑤還沒搭話,那頭沈展不高興了,一個眼神劈了過來,氣衝衝問謝欽,
“姐夫娶了我姐也有兩月了,不會不知道我姐擅飲吧,你放心,她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是假話。
沈瑤白了弟弟一眼,與謝欽解釋道,
“能喝幾杯,六爺放心,喝不醉。”
謝欽放下手,深深看了沈展一眼,帶著幾分嚴肅。
沈展熟視無睹。
劉端又主動敬了謝欽一杯,言辭很是客氣。
接下來便是沈展表演的時候,他左一筷右一勺不停地給沈瑤夾菜,
“這不是姐愛吃的野菌菇嗎,多吃點。”
“我瞧你都瘦了,莫非謝家飲食不合口味?”
“哎,若不是我要讀書,這會兒就上山捉你愛吃的野兔,烤起來嫩嫩的一層皮,又焦又韌可好吃哩,對了,若論烤兔,還是劉二哥最拿手,想當初我姐十歲生日那回,二哥上山.....”
沈展喋喋不休說了一車轆子話,句句往謝欽心窩裡捅。
沈瑤被他說的麵紅耳赤,甚至都不敢去看謝欽的臉色,狠狠剜了弟弟一眼示意他住嘴。
劉端也十分不好意思,他與沈瑤青梅竹馬長大,最開始兩家有那麼一點意思,劉家念著二人年紀小,想等他出息了些再去沈家提親,哪知一個老爺子從天而降,莫名其妙就給沈瑤定了親事,他當時難過了很久,甚至為此負氣出走江湖,隻是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他早已看開,眼下被沈展舊事重提,劉端不甚唏噓,他自然看出沈展的計倆,無法是對謝欽不滿,隻是難保不給沈瑤帶來後患,連忙解釋道,
“哪裡,那時嬢嬢在世,十分疼愛肆肆,你年紀又小,幫不上忙,肆肆鬨騰時,嬢嬢隻能拜托我去弄。”
沈展也懂得適可而止,順著他話頭又說起了沈瑤小時候的事。
沈瑤害躁,時不時插上一句,“好啦,彆說了,丟不丟人。”
他們的話題,謝欽插不上嘴,也沒打算插嘴。
晾著他便罷,他早知這位內弟想給他下馬威,他也懶得跟個小孩子計較,真正令他不爽的是,劉端一口一個“肆肆”。
她乳名喚肆肆?
很好聽,若不是從彆的男人嘴裡聽說就更好聽了。
謝欽默不作聲押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