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京到了冬日裡,天總是沉沉的好像永遠不得晴,讓趕著早冒著嚴寒進宮早朝的大臣們都覺得心裡鬱鬱。
殿前的鐘鳴了一聲,厚重的鐘聲回蕩在這偌大的宮殿群之上,餘音久久不絕。伴著這鐘聲而來的一陣凜冽寒風,吹得白玉石階下的大臣紛紛縮了縮脖子,一個接一個的按照官位高低走進了四門大開的勤政殿內。
寬闊威嚴的大殿之上,百官分列兩旁,對著上首穿著明黃的皇帝躬身。皇帝才十二歲,坐在寬大的雕龍鎏金椅上隻占了一小部分,年紀雖小卻被教導的十足有氣勢,端坐在那裡身板挺直,麵色嚴肅。
不過說來,如今的形勢大家都看得清楚,一向把持朝政和幾位首輔大臣分庭抗禮的太後娘娘稱病,許多人都在猜測她很有可能是終於要退下朝堂。如此一來,皇帝年紀尚幼,朝中的事還不是要聽任那三位老臣。說句大不敬的,這幾年這朝堂指不定就是王、馮兩家的。
可是也有些心思活泛的,覺得太後娘娘不會那麼輕易的放手朝政,隻束手做觀望。因此這些日子都緊緊閉著嘴做壁花,免得那位心狠手辣的主秋後算賬禍及自身。
即使過去了幾年,可誰人不知當年太後娘娘直接讓人在宴中砍了先王爺蕭南和,當時還牽連了親蕭南和一派的十幾位大臣,說殺就殺了。那位王爺身上的叛逆罪名真假有誰能去計較,畢竟他一死也就隻剩下她們柳家那位小皇子蕭淮旭繼位,誰敢在那頭上找不痛快,說不定就給他拖下去直接論處謀逆了。
可是這幾年來,太後娘娘對兩位首輔也是給了許多麵子,處處謙讓不說,前些日子還放手小皇帝處理政務並讓他請教首輔。沒人猜得準那位太後娘娘是真心想退還是假意謙讓,不過明裡暗裡已經有許多忍不住的向那兩位拋去了橄欖枝。
在這樣的環境下,站在百官首位的兩位首輔不說話,也無人敢出聲。因此早朝過了半個時辰,眾人還在聽著司禮的一個官員在那洋洋灑灑的進行歌功頌德。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喧囂。有太監一疊聲的唱和道:“太後娘娘到。”接著就見一位盛裝的佳人扶著一個小太監的手,身後跟著兩位大宮女施施然走進殿來。
殿內陡然安靜下來,之前那長篇讚頌的官員被卡住了嗓子似得,驀地閉上嘴臉漲得通紅。沉寂了一會兒,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呼太後娘娘千歲,小皇帝也意外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
“母後,您……”怎麼來了,這話說到一半小皇帝就咽了回去,臉上換上關心的表情說道:“母後身體可是好了?”
“再不好,恐怕眾位愛卿都要忘記這還有個輔佐皇帝的老太後了。”柳清棠意有所指的說,看都沒看兩旁壓低著身子的官員們,徑自走向皇帝龍椅下方被屏風隔開的椅子。
“母後說笑了。”小皇帝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馬上又帶上些笑道:“母後來了兒臣這心也就放下了,母後不在總覺得心中沒底,事兒也做不好。好在這些日子托母後的福,朝中上下尚算安穩,沒有什麼大事,否則兒臣真要無顏見母後了。”
“尚算安穩?看來這事皇帝確實不知了。”柳清棠淡淡的道,也不管小皇帝聽了她這話之後是個什麼表情,直接便對站在下首首位的一個六旬老者道:“馮首輔,哀家昨日裡聽說了一件事,這事著實讓哀家痛心,不知馮首輔可知?”
馮首輔心中一跳,暗道莫非那件事被知曉了,但是想想自己做的沒有疏漏才勉強安下心來,隻麵帶疑惑的長長俯身道:“老臣惶恐,不知太後娘娘所指何事?”
“馮家的公子昨日在北街一座茶樓中活活打死了一人,莫非馮首輔不知?”柳清棠心內嗤笑,麵上訝然。
心中暗叫不好,馮首輔隻稍稍想了想就咬牙道:“罪臣該死,不知逆子竟然敢草菅人命。都是罪臣教導不力,請太後娘娘責罰,但是還請娘娘看在老臣一生為了先帝為了南朝的份上,饒了我那孽子一命,罪臣願代為受罰。”
他很清楚太後娘娘這是不論如何都要拿他開刀了。這些日子她做出退讓的姿態就是為了讓他們得意然後忘形,他和王家那位人老成精自然不會被影響,可是他們的家人以及門下投靠的那些人就不能像他們這樣謹慎。他那兒子就仗著他在朝中的勢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囂張跋扈,昨日終於釀下禍端。
如今想來,就是他昨日再謹慎打點的再好,太後娘娘也應該是在盯著的,或者說這就是一個針對他們的圈套。若是他現在不認,太後再拿出點什麼證據,他也要被拉下水去。
馮首輔說得情真意切,說著說著還顫抖著一把跪下流出了悔恨的淚水。可他心裡卻暗暗咒罵著這位強勢的太後,當然還有他那個闖下大禍的兒子。若不是他膝下隻有這個一個兒子並且還是老年得子,他真的恨不得打死那沒腦子給他惹禍的兒子。
年事已高的老人如此姿態,柳清棠卻沒有一絲動容。她知道這位馮首輔在想些什麼,不過是仗著他是先帝親手點的首輔,以及小皇帝對他們這兩位首輔的信任,想著她不會真的不顧小皇帝真的和他計較,以退為進罷了。
果然不待柳清棠表態,小皇帝就有些遲疑的道:“馮首輔也是愛子心切,看在他這麼多年來為國為民,不如……就免了馮家兒子的死罪?”
“你是這南朝的皇帝,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如今皇帝如此說,如何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若是犯下殺人罪隻需要小小懲戒即可,國法律例何在?!”柳清棠毫不客氣的反駁了小皇帝,到了如今,她還有什麼顧忌,這個皇帝,已經不是她在乎的。他不想要這份臉麵,她也不必給他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