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柳清棠這麼說,小皇帝臉一紅,不太好意思的道:“兒臣還小,這些事不急的。”
“十三歲在我們南朝也算得上是個大人了,封後之事能等到皇帝十六,不過身邊伺候的可不能少,就明年先辦個小選,選一批進宮吧。這後宮裡冷冷清清,就當是為母後找些伴。”柳清棠隻把自己當做幾十歲的老太後,用老氣橫秋的語氣道。
小皇帝現在畢竟年紀還小臉皮薄,不好再反駁,鬨了張大紅臉的直點頭:“兒臣……兒臣都聽母後的,這些事母後做主就好。”
“身為皇帝,多多繁衍皇室子息也是一種責任。”柳清棠撫了撫膝頭的褶皺,看著小皇帝,表情十分溫和的教導著,仿佛在為了他的長大感到欣慰。事實上,柳清棠想的不過是,如果皇帝早些誕下皇子,那麼她就能多一條退路。
若是她的皇帝外甥這次還要讓她失望,她就隻能放棄他,將目光轉到他的孩子身上了。畢竟從頭開始教導的孩子更加容易讓他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至少和她離心的可能性減少了。她既然能助現在的皇帝坐穩皇位,那麼換一個更小的孩子,她也能接著扶持他。
隻是可惜,南朝的皇室子嗣一直不豐。公主尚且不算,隻算皇子的話,先帝時隻活下來先帝和蕭南和,先帝誕下的皇子也隻活了小皇帝和蕭淮與。前世直到她死,皇帝膝下也隻有一個皇子,還是王首輔的那位冠寵後宮的庶孫女生下的孩子。
其實懷上的倒是有不少,不過那位手段太厲害,那些孩子連出生都沒能出生。這次,她少不得要插手管上一管了。
“先帝那時候和你這輩,孩子都太少了,到你這裡,你可要好好爭氣。”柳清棠又說。
“兒臣知曉了。”小皇帝臉還是有些紅,挺著胸膛看上去很鎮定的說。
這樣看上去還是個孩子的人,再過一年就算是個大人了。時間就像手中捧著的水,一不注意就流失殆儘。柳清棠見小皇帝的樣子先是好笑,隨即萬般複雜情緒齊齊漫上心頭。
前世她為了這個孩子廢了很多心血,幾乎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往往被朝堂上的事絆的手忙腳亂,還要騰出時間來教養這孩子。她自己沒有母親,也不知該如何當一個母親,完全沒有經驗,所以常常無措的很。
明明怕他摔跤怕他吃苦,但是為了他好又隻能狠心嚴厲的教導他,人都說慈母嚴父,她卻隻能給這個外甥當嚴母。
十六歲進宮,這孩子才七歲,剛沒了母親,眼裡還帶著淚怯生生的叫她姨母。那時候她就想,要好好的替姐姐照顧他。不是對姐姐沒有怨氣,但是她沒辦法不管這個外甥,於是這一管就管了十幾年。
若不是當初那麼在乎這孩子,她怎麼會被蒙蔽了雙眼,若不是把他當成親生的孩子來疼愛,怎麼會在他前世賜死了自己的情況下,這輩子也不想殺他。
柳清棠忽然覺得心累,把目光從那張尚且青澀的臉上移開。
申時正,宴請百官的年宴結束。大臣們紛紛離宮,柳清棠則和小皇帝、蕭淮與、連太妃,以及三個已經出嫁的公主一同去終歲閣開家宴。
三位公主裡,大公主和二公主是一母同胞的雙胞胎,都是十九歲的年紀,隻比柳清棠小上那麼一兩歲,早幾年就嫁了出去。三公主十七歲,也在去年出嫁了。三個人性子都沉穩,不怎麼愛說話,也有可能是從小沒了母妃護著,所以也就習慣了這樣沉默。柳清棠和她們相處並不多,除了幾個重要的節日能見到她們,其餘時間都沒有交集。
在這種家宴上,最多也隻是談談衣服首飾,然後就是相對沉默了。好在她們沒有像那些大臣家的夫人們一樣怕她,相處起來沒有那麼困難,柳清棠對這三個公主感覺還不錯。
至於她們所在的終歲閣,這是整座皇宮中最高的一處閣樓,共有九層。年三十的這個家宴在最上層,四麵窗戶大開,能看到皇宮裡那些宮殿群高低錯落的簷脊,還有皇宮那高高宮牆外的熱鬨街市。
隻是離得遠了,看的模模糊糊,那些街道都變成一條條線,將整個禹京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塊。
正是暮色四合的時辰,站在窗口四下望去,能見到皇宮中的各個宮殿裡開始亮起燈。
在幾條宮道上都有一隊隊的宮女太監們手持燈籠走過,因著是年三十,宮裡處處都溢著橙色的燈火,宮道兩側都掛上了燈,在終歲閣上便能看到許多條長長的光帶。
皇宮這麼大,並不是每一處都有人,因此有些宮殿看上去就是黝黑一片,有光也是星星點點的光零落在一處。但是一直越過宮牆往外,看到那些圍繞著宮牆的街市,燈光乍然就變得密集起來了。
無數光點簇擁在一處,讓那些街市看上去明亮又溫暖,街上的人們拿著燈籠,遠望又彙成一條條流動的光帶。
細聽能聽到不知是何處的坊市裡傳來的絲竹聲,隱隱約約宛若天外的仙音。
柳清棠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的景色,突然懷念起兒時偷偷溜出門去看燈的情景。那時真是天真不知愁,看什麼都是新奇有趣的,柳府到了快關門的時候了還不肯回去。把帶她偷溜出來的哥哥嚇得直叫她小祖宗,拽著她的手就往家的方向拖,她就蹲在地上不肯走,要哥哥背。
柳清棠徑自出神,皇帝喚了她幾聲都沒聽見,還是坐在她旁邊的大公主碰了碰她的手,叫了一聲母後,柳清棠這才醒過神來。
她笑著對大公主點了點頭表示友好,然後看向小皇帝,“貪看這景色竟然入了迷,竟沒聽到皇帝說了些什麼。”
“這裡的景色確實很美,朕記得當年母親也很喜歡這裡,常常來這裡坐。”小皇帝先是感歎了一句,接著道:“兒臣喚母後也沒有什麼旁的事,隻是見母後似乎有些累的樣子,想著母後不如先去歇歇,彆累壞了身子。”
“哪就有那麼嚴重了,不過是昨晚沒睡好,所以有些沒精神,沒想到就被皇帝看出來了。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哀家怎麼好缺席。”
“母後也說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守那許多規矩了,趁還沒到開宴的時辰,母後先去歇歇吧。”
若不是知曉他日後所作所為,柳清棠都要被皇帝外甥這孝心感動了。是啊,前世他可不是給她做了這許多年的好外甥好兒子。柳清棠心情複雜,麵上卻是帶著笑,“既然皇帝一片孝心,哀家就先去歇會,你們兄弟姐妹在一處也好好說會兒話。”
柳清棠站起來,她身後當了許久背景的綴衣桃葉連忙來扶,秦束也垂手跟在後麵。
終歲閣有九層,宴會在最上層,柳清棠便在第八層一個房間裡歇息。這裡也是早早就提前收拾好了的,房間裡點了燈,一走進去還能聞到她常用的一種熏香的味道,熏爐也放在角落裡,烘的整個房間都暖烘烘的。
“綴衣,你和桃葉也下去歇歇,秦束留在這裡伺候就行了。”柳清棠走到窗前,坐在鋪了厚厚毛毯的榻上。
“那奴婢們就奉主子的命去偷懶了……”桃葉一看自己的姐姐要說什麼,連忙拉拉她搶先說道。
綴衣瞥了她一眼,又好笑又好氣,也隻能順著她的話說:“奴婢們就先下去了,等開宴了再來喚主子起身。”
兩人退出去,一關上門綴衣就戳了戳桃葉的額頭,“我不過是想問問主子要不要叫點吃食而已,你那麼緊張作甚,難道姐姐在你眼裡那麼沒有眼力見?”
“嘿嘿……當然不是啊姐姐,我是想著時間緊讓主子多休息一會兒嘛……再折騰叫吃食,那等吃完哪有時間歇息……”桃葉腆著臉撒嬌。
綴衣白她一眼,拉她坐到外間的小榻上,“哦,還有,秦束也沒吃些什麼……”
“嗨……”桃葉無所謂的擺擺手笑,“這個就更不用擔心了,主子自然會讓他吃好歇息好的,我們就彆攙和進去了……”
“是嗎?可是主子不是還要他伺候嗎?”綴衣疑惑的看著自己胸有成竹狀的妹妹。
“伺候還不一定是什麼伺候呢。”桃葉小聲嘟囔。
“嗯?”綴衣沒聽清,待要再問,桃葉拽著她的手搖了搖道:“這個聽我的準沒錯!好了,我的姐姐啊,你就愛到處瞎操心,先休息吧,等會兒還有得熬呢。”
說完,她推著姐姐綴衣在小榻上休息,自己也擠上另一邊,一躺上去就閉上了眼睛。綴衣再好奇也隻能對著這個一閉眼就能睡著的妹妹無奈,拿過一旁的毯子給她蓋好也閉上了眼睛休息。聽到柳清棠這麼說,小皇帝臉一紅,不太好意思的道:“兒臣還小,這些事不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