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七夕前夕,宜嫁娶。
柳清棠帶著桃葉,和秦束一同低調的從崇武門離了宮。此時離迎親還有一會兒,柳清棠直接讓人去了楊府。
雖說得了信,但是多少還是親眼看看更放心。而且她說是不放心現在蕭淮與一人在楊家,把這月進宮去替她例行診脈的事都給推了,真是虧她還替她的終身大事擔憂了這麼久,結果把人家傻王爺一領回家,她這個紅娘兼好友就被忘到了腦後。
當柳清棠在馬車裡和桃葉半開玩笑的抱怨著楊素書是個負心漢,這麼快就把她忘了的時候,秦束抬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柳清棠看到他的眼神就立馬住了口,若無其事的說起其他的事。秦束這人明知道素書是女子都還要吃醋。可是怎麼辦呢,她自己還挺喜歡看人家吃醋的。
楊府裡的男兒世代都是太醫院的太醫,一進門就看到他家的花圃都和彆家不同,種的是各種可入藥的花草。管家廖伯也是認識柳清棠的,隻是從她十五歲進宮就再沒見過她,如今看清了頓時滿臉驚喜的笑,剛準備招呼她進來就想起這位現在是當今太後,連忙準備跪下。
柳清棠上前扶住了這位老人,像許多年前那樣親熱的扶著他的手臂問道:“廖伯,您就還把我當清棠丫頭就好了,不用這麼拘禮,我當初都把楊府當我另一個家了,可沒少給您老添麻煩。”
廖伯聞言,忍不住抬袖擦了擦眼裡的濕潤,連聲道:“誒,丫頭,好幾年沒見到你了,這看著一晃眼都這麼大了,是個大姑娘了,你還好不好啊。”說完他自己先搖頭失笑了,“哪能不好呢,是老頭子傻了。”
柳清棠沒對這句話發表意見,隻是笑著點頭道:“我您老還不放心啊,對了素書在哪呢,我來看看她。”
“那孩子還能在哪,整日就在當歸院收拾藥材,連帶著人家純王爺也陪著她整日坐在那裡。把人家帶回來也不知道做些有趣的事,還是隻知道埋頭擺弄那些藥材。”廖伯搖搖頭,看樣子對蕭淮與感覺還不壞。
柳清棠笑嗬嗬的,拒絕了廖伯忙活吃食,自己帶著秦束和桃葉兩人輕車熟路的去了當歸院。
這個院子,是楊府一眾醫癡整理藥材儲存藥材的地方,也是小時候柳清棠來楊府玩時,待的最多的地方。素書……那時候她還叫楊素錦,整日跟著哥哥素書身後像條小尾巴,字都認不清的時候就學會了看著藥材圖鑒,指著上麵那些花草根葉,脆生生的說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柳清棠隱約記得素書小時候很喜歡黏著哥哥,素書哥哥也是個很溫柔的人,明明年紀隻比素書大一點,卻很懂事,會揉著兩個弄亂了藥材的小丫頭的頭,一句責備的話都不說,自己一樣樣的把那些弄亂了的藥材重新規整好。
後來,素書哥哥去世了,兄妹兩個那一直以來嚴厲的父親也去世了,便隻剩下素錦一個人。那時候為了不讓人看出來,素錦在楊府待了一年多沒出門,接觸的最多的除了廖伯就是她。素錦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像哥哥素書,用他的名義撐起楊家,進入了太醫院。而她也入宮後,這個當歸院便隻有素錦一個人守著。
院子依舊是當年的樣子,院中曬著很多竹匾,一進去鼻間就滿是藥材的味道。院子一角有一棵上了年紀的槐樹,以前年年五月,這棵槐樹開花了,她就會來吃槐花糕。而到了現在這個時節,她就會和素錦一起在老槐樹綠蔭下,伴著聲聲蟬鳴滿足的打個盹,直到自家哥哥找來,帶玩瘋了的她回家。
童年的時光,多年後回想起來,有種讓人想要莞爾一笑的懷念和淡淡的感歎酸澀。柳清棠站在門口,扶著院門沒有進去。她的目光在槐樹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到那個在樹蔭下埋頭撥弄分揀藥材的好友身上。
她用一根細白綢綁住了袖子,坐在板凳上,不時在竹匾裡拿幾片藥材放在藥臼裡,用藥杵咚咚的搗成粉末,樣子認真又專注。雖然紮著男子的發髻,但是這樣看去,落下幾縷鬢發的側臉十分的秀麗,若不是眉間的堅毅和多年來模仿出的男子氣度,恐怕人家都要知道她是個大姑娘了。
至於那位被素書直接帶回了楊家暫住的純王,安靜的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小板凳上。懷裡捧著半個西瓜,手裡還拿著個勺子,動作緩慢的挑出一口紅色的瓜瓤。看樣子他是準備送到自己嘴裡的,但是素書就好像早就算到他這時候該挑起來了,抬起埋著的頭傾過身去一口吃掉了那勺西瓜,然後又繼續低頭咚咚的搗藥。不知道是不是柳清棠的錯覺,她覺得這會素書真是搗藥都比剛才有勁了些。
蕭淮與動作有些慢,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勺子裡的西瓜被吃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目光便從自己手上移到了素書淡然的嚼著西瓜的麵容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柳清棠看到這一幕實在是沒忍住,靠在秦束肩上悶聲笑起來。她還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來還能看到好友這難得的無賴一麵。
楊素書被這動靜驚到,再一看門口柳清棠笑得那樣,頓時知道自己剛才的動作被看到了,臉上一下子尷尬的飛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