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嬌軟翦美人 執竹贈酒 18574 字 9個月前

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北風寒氣襲來,天空凝結,這幾日似乎總是飄著淡淡的冷霧,離開吳國後,翦姬和趙螭很快回了虞國。過了關隘進入虞國境內,趙螭便不再遮掩自己的身份,虞王的旗幟揚動,扈從交接,換了大車後,由扈從護送著一路驅向虞都晉陽。

王駕歸國,所經之地,眾人皆高呼我王萬年。此次虞國與燕國開戰,最終虞國大獲全勝,燕國慘遭覆滅,虞國國力更為強盛,民心更為凝聚。

而現在,帶領大虞走向勝利的虞王趙螭,終於歸國了!

車馬趕得急,很快就回到了晉陽。掀開厚重暖和的簾子,隨著一縷縷冷風鑽進來的空隙,翦姬看到不遠處虞都晉陽的城門,城門上“晉陽”二字刻畫的輝煌又氣派,底氣十足。熙熙攘攘的人群百姓,經過士兵的盤問,有條不紊地走入或走出城門。

翦姬很少看到這樣熱鬨的景象,不禁發了一會兒呆,寒冷的風吹到身上,美人肩膀微微瑟縮,趙螭的手越過她的肩,強行把簾子拉上了。

男人的手修長好看,在深色簾子的映襯下,似乎會發光一般,像玉石,翦姬眼睫輕輕顫動,虞王的這雙手,蘊藏了巨大的力量。不過,現在翦姬沒有欣賞趙螭的手的心情。

視線被強行阻斷,翦姬就有那麼一點不開心和小脾氣,她抬手揪住簾子的一角,就要向外掀開。身旁男人見她這麼做,輕輕笑出聲,笑音低低,沙啞慵懶。

翦姬用力拽了拽車簾,美人指尖如雪,看上去纖細易碎,柔軟白嫩,趙螭瞥了一眼,很快移開視線,接著他兀地鬆開手。男人手指鬆開的瞬間,五指輕張,似乎是要抓什麼東西,又輕輕鬆開。

翦姬怔然一瞬,簾子嘩的被掀開,光線陡然變亮,因為手中的力氣沒有收回,翦姬向前傾倒,趙螭輕鬆地攬住了她的腰。車簾晃了一下,又向下滑動,堪堪露出一條縫隙。簾角流蘇還帶著不平靜,有以下沒一下地晃著。

勉強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麵的景象,不過好像已經過了城門,進到晉陽裡了。

“想看什麼?”

“對外麵很好奇?”

趙螭問著,慢條斯理地幫她整理衣襟,翦姬點了點頭,隨機又很輕地搖了下頭。好奇是有那麼一點,但也隻不過是一點點,覺得新奇而已,也沒有特彆想離開趙螭,更沒有想任性地要求讓她親自去外麵看看。

翦姬的沉默在趙螭看來卻是另一個意思了,他以為翦姬是不太敢和他說自己想要出去,“寡人又沒有那麼小氣,你想出去就出去罷了。”

反正這裡是虞都晉陽,到處都是他的人,翦姬去晉陽哪裡都行,但如果是彆的地方,如果翦姬說要離開晉陽,那趙螭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麼想著,趙螭把一頂帷帽戴到翦姬的頭上,又親自幫她係好帽帶,眼前的景象突然被帽紗遮擋,朦朦朧朧。翦姬奇怪問:“要出去嗎?”

他們明明馬上就要到虞宮了,為何中途停下?

趙螭笑了一下,帶著翦姬下了馬車,周圍扈從無數,遮擋了外麵百姓的視線,同時也遮擋了翦姬的視線,直到冷風撲麵,裙角微揚的刹那,翦姬才發現在虞王的車架外,圍了眾多百姓。

王卒扈從神情莊肅,與百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趙螭和翦姬同乘一馬,猝不及防被帶到馬上,翦姬嚇了一跳,身形微晃,趙螭很快抓住她,將她扶穩。她眯了眯眼,透過帷帽輕紗,看到外麵百姓激動的樣子。

“是虞王!”

“大王!”

這些百姓來自國野或國郊,鮮少來到王都城內,更彆提看到大虞的王的真麵目了。

“燕虞之戰,虞國大敗燕國,所以他們才來慶祝,迎接王駕,若是比較親和的君王,此時則會與民同行,接受百姓的饋贈和祝福。”趙螭抱緊翦姬,小聲同她解釋。

翦姬則是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看著外麵的那群氓民。他們很激動麼?虞國與燕國開戰,最終虞國的勝利,直接原因是來自於將士的拚命廝殺,她本來以為,趙螭這樣頻繁開戰,百姓可能並不喜歡他,甚至可能怨恨他。

虞國的情況,看樣子倒是比較特殊......不愧是趙螭麼,不愧是虞王趙螭麼?

翦姬不由自主,勾起唇角,美人輕輕柔柔笑了一下,聲音好聽。趙螭抬了一下眉毛,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突然笑了。

“彆看他們了。”他道。

明明自己就在她旁邊,她怎麼總是把視線放在彆人身上。

“王上,我突然覺得,你其實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君王。”翦姬小聲說了一句話,很輕但趙螭也聽到了,趙螭回以她輕笑。

是麼?

他牽動馬革韁繩,帶著翦姬,在眾人簇擁之下,慢慢進入虞宮。周圍王卒扈從無數,虞國百姓投以敬仰畏懼的目光,在看到大王所帶的女郎時,大多是好奇的。是翦美人麼?能跟著他們大王的女郎,無論是不是翦美人,一定是尊貴無比的吧。

虞王歸來,虞宮的宮門一道道打開,內侍宮人傳喚聲響徹浩大虞宮。

丞相傅郎安從議事大殿中走出,掛著疏離客氣的笑同周圍的大臣寒暄時,突然瞥到大監烏溫急匆匆地跑過遊廊。烏溫身後又三三兩兩跟著內宦侍從,傅郎安眼皮跳了一下。

緊接著,宮人的傳唱聲傳到這裡來,“大王到——”

傅郎安步子稍頓,又聽到宮人繼續:“翦美人到——”

似曾相識......傅郎安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詞語,周圍其他大臣在聽到大王到時,都紛紛理了理衣擺,匆匆跟上烏溫去迎接虞王表忠心了。

傅郎安慢條斯理,也跟了上去。

“恭迎我王!”大監烏溫纖細的嗓音響起,翦姬抬頭看去。

見到烏溫後麵陸陸續續跟了一堆人過來,有宮人,有大臣。他們是來迎接趙螭的,翦姬想著,向後站了一下。趙螭卻立馬抓住她的手,“跑什麼。”

接著把她戴著的帷帽拿下,直接扔給烏溫。

烏溫接到帷帽,思緒飛快轉了一下,接著就喊:“恭迎翦美人。”

眾人對著虞王和翦美人俯身行禮,站在後麵的傅郎安拱袖行禮時,居然在想,怎麼還是翦美人,趙螭難道不想給她提升位分麼?

翦姬是沒覺得有什麼的,反正虞宮隻有她一個妃子。

趙螭看了一眼烏溫,烏溫感覺到虞王略有些不滿意的視線,他抖了一下,狹長狐狸眸微眯,怎麼,難道他方才說錯了?

不過趙螭很快就扭頭,對翦姬溫聲問:“先回桃夭宮還是虺燭宮。”

他聲音不大不小,有心的人幾乎都能聽到。

傅郎安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怎麼感覺......回來之後,虞王對翦美人的態度變了不少。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趙螭就帶著翦姬離開了。

其他大臣麵麵相覷,他們還為大王舉辦了了洗塵宴......看來大王是不會參加了。不過,大王的性子一向如此,大臣們倒也習慣了。

讓他們比較意外的是,這麼久過去,大王居然還沉迷於翦美人,看來這個女郎不容小覷。而且,看著架勢,翦美人之後的地位估計更盛。

*

洛邑周宮,宮殿古樸厚重,色調雅致神秘,每一處都價值非凡。宮人服飾特殊,是最正統的王室仆人。他們腳步聲幾近無,輕飄飄地,跟在周太子姬顧身後。

太子顧經過幾日的歇息後,恢複了不少,但中途天子的罰跪,讓他身子骨變得有些虛弱。他麵無表情走在長廊上,長廊一眼望去,幽深複雜,看不到儘頭,地麵木板雕刻山川,氣勢雄偉。

路過的臣子紛紛站到一旁,低頭向他行禮。

太子顧一如及既往的矜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過,男人背影修長如竹,透著高傲華貴,如清冷之月,弁服玉帶,麵龐偏白透明。

迎麵走來太保手下的卿事寮,他們看到姬顧身後內侍拿著的東西,停了下來,喚道:“太子是要去覲見天子嗎?”

他們不知道太子顧早幾日就回洛邑養傷了,還以為太子顧是專門為了天子才從外麵回來的。太子顧麵色蒼白虛弱,大臣們認為是因為太子顧是孝心過重,擔憂天子導致的。至於之前鬨得沸沸揚揚的太子顧失蹤的傳言,在太子顧回洛邑後就不攻自破了。

太子顧淡淡頷首,眼神冷漠。

怎麼感覺這位太子顧回來之後,變得更加難以近人了......之前是單純的傲慢和矜貴,現在帶著煩躁和不耐煩。卿事寮們以為是太子顧又在嫌棄他們,不僅有些委屈,雖然太子顧很厲害,但他們其實也沒那麼沒有用的,不是麼。

雖然還是比不過太子顧吧......大臣們不怎麼在意太子顧這冰冰冷冷態度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太子顧有那個實力。何況,他是王位繼承人,下一任天子,態度冷淡點,矜貴點,也是好事。

“太子真是忠孝啊......”麵對太子顧冷漠疑似嫌棄的神情,卿事寮憋了半天,呐呐道。

太子顧點點頭,直接從他們麵前離開。

其實太子顧也不是嫌棄這些大臣,隻是懶得理他們而已。不過這些大臣嘴上總是天子來天子去地說些廢話,所以太子顧才懶得和他們講話。

見太子顧離開,卿事寮隻能閉上嘴,對太子顧的背影行了個禮,視線接觸到跟著太子顧的內侍們,內侍們都拿著東西,想來,應該是太子顧要獻給天子的吧。想到天子,卿事寮不由得惆悵歎了一口氣,天子這惡疾來的猛烈,醫官們幾乎都束手無措,而天子又因為生病脾氣變得暴躁......如此以來,王位估計就要交替了,也不知道太子顧準備好了沒有。

姬顧慢悠悠走向天子所居寢殿,隱隱的金石樂音傳入耳中,姬顧垂眸斂下不耐,儀態高貴優雅,踏進寢殿,殿內屏帳分割,徇簴的架子上,懸掛著編鐘、編磬等樂器,宮人候在一旁,按照旋律,輕輕敲響。

天子臥榻上,掛著高大的帷幔,完完全全遮擋了裡麵的情形。太子顧甫一走近,就看到天子床榻前早就跪著其他公子。他眸中閃過冷意,抬手示意身後的內侍將所帶的敬禮放到天子宮中。

接著,太子顧冷冷走向前麵的幾位公子,瘦長白皙的手指理了理衣擺,朝向天子床榻,越過幾位大周公子,向天子跪下祈福。

太子顧猶如寒冷白月,高高在上,拒人千裡之外,其他幾位公子見是他來了,心中不免暗罵幾句。太子顧居然在這關鍵時刻回來了,那他們在天子麵前跪的這幾個月豈不是沒有任何用了?

“誰?”太子顧剛進來不久,床幔內就傳來天子頹廢的聲音,“太子?”

太子顧身後的幾位大周公子,表情變了變,他們又不是傻子,天子這麼一出聲,他們當然看得出,天子其實應該一直是醒著的。

太子顧神情平靜,不起波瀾,沒有應答周天子的話。

幾位大周公子見太子顧的反應如此冷漠,不由得怕他這樣會激怒天子,以至於讓他們遭殃。畢竟,在天子病榻前待這麼久,他們可是領會了不少天子的易怒和暴躁。

太子顧不回答,裡麵的人沉默良久,才慢慢道:“讓太子留下,你們先退下。”

天子的聲音雖然透著病弱,但卻仍然優雅華貴。

天子的年齡,本不應該這麼快就臥病的......聽到天子的聲音,幾位大周公子不由得想。

同時,他們勉勉強強站起身來,膝蓋和腿早就酸痛僵硬,在太子顧到達的情況下,幾位公子不得不悻悻離開。

當眾公子離開後,編鐘樂音在空蕩蕩的殿內似乎更加清晰嘹亮了。

天子身邊的宮人都是嚴格挑選出來的,規規矩矩地低頭候在一旁。

太子顧對這些宮人也沒什麼顧忌,直接站起身,也懶得裝了,“想來,天子病得沒有那麼重,何必讓公子們跪著服侍那麼久。”

逆子.......裡麵周天子輕笑一聲,自從上次兩人撕開麵子,說了太子顧私拿傳國玉璽的事情後,太子顧就乾脆把他對天子的不認同完完全全表示了出來。

聽到太子顧的話,天子冷哼一聲。

“她倒是把你教的好,你一直以來都不怎麼喜歡我。”

“周王室變成如今這樣,天子難道不愧疚麼?”太子顧沒有回答他這一句感慨的話,反而問。他語氣平淡,倒是聽不出是責問還是好奇。

“天子難道攔得住那幫亂臣嗎?!”周天子的陡然變高,他喘著氣,似乎聽到這個問題後變得十分激動。

太子顧覺得周天子懦弱、無用。正是因為周天子的處處妥協,才讓天下變成如今這幅四分五裂的樣子。畢竟在周天子剛剛登位時,各諸侯國還沒有這麼猖狂,後來天子對諸侯的挑釁和霸主的爭奪視而不見,才慢慢禮樂崩壞,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至於天子本人,多年前他就不怎麼掌管政令了,幾乎事情都是由下麵的大臣或者他這個周太子做的。

所以太子顧才能在需要的時候輕而易舉瞞過天子,拿走傳國玉璽,雖然現在還是被發現了,但周天子又不能在這個時候廢了他。反正太子顧又沒有聯合外臣反抗周王室,恰恰相反,太子顧所做的是為了周王室,為了周王室能再次統治天下,打壓反臣諸侯。

隻是太子顧的手段顯得有些激進,周天子對周王室的情況處於自暴自棄的狀態,所以並不讚成太子顧所做的。周天子覺得太子顧就是幼稚,覺得太子顧做的再多也沒有什麼用。

周天子急促喘氣,期間夾雜著痛苦的咳嗽聲,也許是身體累了,他說話也少了點鋒利:“太子......你要知道,反賊的心,你是不可能收回來的。”

“周王室隻不過是一個名號罷了......你再擅自行動,就要把你關起來了。”

“貞宣長公主可不是這麼認為的。”太子顧冷冷打斷他。

裡麵頓時沉默,出乎意料的,天子這次沒有吼著說不要提起貞宣長公主。天子不願身邊的人提起貞宣長公主,這是周宮的人知道的禁忌。但太子顧覺得這個禁忌就是笑話,天子憑什麼不讓彆人提起貞宣長公主。

“比起你母親,你更傾向於她吧,也對,是她把你養大的。”天子的聲音虛弱無比,但他偏偏又帶著諷刺繼續道:“姬顧,你是我的兒子,她因為養大你而不能照顧自己的女兒,她和翦清的女兒......翦姬,現在那個翦美人,你難道不愧疚麼?”

“除去反賊?笑話,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彆忘了,翦姬她以為她是吳國人,現在又是半個虞國人,吳國暫且不替,就虞王的態度和虞國的勢力,想要他們完全臣服周王室,是根本不可能的。”

“收複虞國,隻能滅了虞國。虞國的盟國......吳國,估計也是同理。”

“嗯,還有彆的國家,宋公和許公倒是看上去不怎麼讓人擔心,但誰知道那些老狐狸心裡又在想我們周王室的什麼呢?”

“楚國獨自占據偏遠地帶,背靠戎狄,哪有那麼簡單,燕國啊......已經被虞國滅了,齊國這麼看......”天子絮絮叨叨,話中好像帶著對太子的勸誡,好像是在說,你看,我給你分析了一下,這些事情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回到原點,不管你是和吳國作對還是和虞國作對,都會讓翦姬傷心吧,雖然翦姬是要回來,但是你可不能讓她傷心啊。所以不行,太子,你的手段根本不像一個天子。”

“彆以為你裝的那麼像就可以了,你瞞的過大臣又瞞不過我,為君的德禮,對天地、先祖、君師的尊隆,你滿足哪一條了?”

“世人以為太子顧是那樣的人,不就可以了麼。”姬顧垂眸,冷靜道。

“若說像不像天子......”太子顧笑了一下,“你難道就是真正的天子了麼?”

“原本詔命中指定的人選,是長公主吧?”

貞宣長公主為了同父異母的弟弟,離開了王畿,這才遇到翦氏翦清,其後才有了翦姬的存在,如果不是周天子,翦姬估計就是在洛邑長大的吧,宗室出女,血統尊貴。太子顧想到長公主和他說過的事還有自己查出來的東西,嘴角弧度帶了點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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