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姬看著奏章上的文字,隻覺得有些不切實際。趙螭居然真的要立她為王後,而不是在說笑或是在哄騙她。
在虞國,她除了一個翦美人的身份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更何況她是寵妃,那些大臣居然願意讓寵妃擔任一國王後。
翦姬想,按照趙螭和那些大臣的相處方法,一定是趙螭做了什麼。
這麼想著,翦姬下意識就問出聲了:“王上......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美人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儘管她的麵容看上去是平靜的,但趙螭可以感覺到,她隱藏的喜悅或者不安。本來趙螭不想這麼早告訴他的,畢竟朝堂上還是有幾位大臣寧願受處罰也不願同意讓翦美人成為王後,但趙螭清楚,翦姬心底還沒有完全信任他。
也許是她並不信任他能一直陪著她,也許是長期以來的翦美人身份讓她心中對虞王仍然存在顧慮。
總之,趙螭覺得,在翦姬成為王後前,翦姬是不會同意徹底和他在一起的。每日這麼一個絕世美人在麵前晃,隻能抱彆的什麼也不能做,趙螭覺得實在是痛苦。
現在聽到翦姬帶著小小的驚喜問他時,趙螭不由得勾起薄唇:“寡人想讓你當王後,他們怎麼敢攔寡人?”
說著,趙螭眯了眯眼:“誰不同意,扔去處罰就是。”
他直言不諱,說的內容差點嚇到翦姬。
趙螭這樣,對大臣來講,未免有點霸道了。翦姬神情微頓,有些擔心大臣們對趙螭不滿。
似乎是看出翦姬的擔憂了,趙螭突然用雙手架起翦姬的胳膊,像抱小孩般把她舉起來,翦姬瞬間清醒,她嚇得立馬抱住他的脖子。
趙螭在她耳邊低低笑了起來:“寡人隻不過是寵幸翦美人罷了,那些大臣再不滿意,也不會就因此埋怨起寡人。畢竟,在美人來之前,寡人可是做過更多可怕的事呢。”
他笑的輕鬆,尾音驟然低沉,帶了點蠱惑的意味,翦姬抱著他脖子的手有些顫抖,涼意漸生,她不由得抱緊他。
趙螭說完這句話後就沉默了,好像是察覺到自己說了多餘的話。他微不可查皺了一下眉,翦姬會不會被他嚇到?二人一時無言,趙螭便靜靜地抱著她。
片刻後,就在趙螭都有些忐忑時,翦姬突然開口:“王上,還記得上次在翦氏老宅拿的那個匣子麼?”
趙螭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直接換了個話題,他閉上眼,男人安心地露出輕輕的笑,接著睜開眼,壞笑著拽著翦姬的肩膀向後倒去,嘭的一聲,在他懷中的翦姬被他帶著倒向地麵。她嚇得心臟怦怦直跳,手撐在他的身上,有些驚魂未定。
她嗔怒似瞪他一眼,接著掙紮著就要站起來。
趙螭死死拉住她的手,然後又把她拉下來,他瘦長的手指上傳來極大的力道,翦姬無法反抗,隻能被他拉著躺到地上。
然後他將她拽到懷中,一隻手環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按著她的頭,讓她的耳朵靠近他的胸膛,聽到沉穩喧鬨的心跳聲——咚、咚、咚。
他悶悶嗯了一聲,情緒難以捉摸:“寡人......當然記得那個匣子。”
對於趙螭來講,他不僅是記得那個匣子的程度那麼簡單,他幾乎每天都想趁著翦姬不在把那個匣子打開,看看那個所謂的貞宣長公主到底給翦姬留了什麼東西。
他害怕翦姬看了匣子裡的東西後,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然後離開他回到周王室。
在聽到翦姬提起那個匣子,趙螭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按著翦姬的腦袋,讓她埋到自己的懷中,與此同時,也是為了不讓翦姬看到他的神情。
翦姬隻是為了轉移話題,而趙螭平時也總是會突然抱她什麼的,所以翦姬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按照自己想到的東西,她不緊不慢,緩緩道:“那匣子裡裝的是信,一張紙的帛書,幾乎要把匣子擠滿了。”
信?信中寫了什麼?這樣的緩慢,對趙螭來說是一種折磨,男人垂下長睫,睫毛微微顫抖,貼在額上的墨發順著麵龐的俊秀輪廓滑下,又留下幾縷發絲遮擋了眼眸中的情緒。
趙螭抱住翦姬的手下意識收緊。
翦姬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和悵然:“是母親給我寫的信,講的都是很小的事情,似乎是不同時間的她寫的,最後還說會一直思念著我。”
“我可是從來沒有收到過她的信......本來我以為她仙逝前是和父親一起失蹤了,但沒想到她居然一直在寫信。”
“特地讓人把那些帛書放到匣子中,她是為了什麼呢......事到如今,其實不需要看到那些東西了。”
說完這些,翦姬就不說話了,趙螭反應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問:“除此之外,沒有了麼?”
翦姬很快就收好了悵然的情緒,聽到趙螭這麼問,她有些奇怪,但仍然實話回答:“沒有了。”
趙螭莫名就鬆了一口氣,但接下來翦姬說的一句話,讓他又緊張起來,隻聽她帶了些遲疑,慢慢說:“母親應該是洛邑人。”
翦姬話音剛落,趙螭兀地翻身,將手支在她的臉旁,盯著她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條線。
他微垂墨睫,鳳眸幽幽,麵龐覆上冷意。
翦姬呼吸凝滯一瞬,結合之前太子顧的話和匣子中的信,其實翦姬已經猜到了,她的母親是貞宣長公主。
另一方麵,這也可以從信中的那些內容看出來,畢竟信中所說的小事中竟然會有抱怨周天子的內容。
不過,趙螭一定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虞王並不喜歡周王室。翦姬收下心中複雜情緒,直視趙螭的眼睛,輕輕軟軟的嗓音認真說:“除了這些外,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聽到她的話,趙螭竟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確認般問她:“真的?”
“真的。”翦姬回答的很快。
趙螭這才看上去放心了,男人笑了笑,扯住她的手,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慶功宴結束後,寡人就讓他們快點準備王後的加封儀式。”
*
在虞國慶功宴開始的時候,吳三公子朱煥和其他吳國特使和隨從,終於排隊等到了丞相傅郎安,和傅郎安見麵簡單談過後,吳三公子朱煥立馬帶著隨侍進了虞宮。
其他特使本來也要跟著三公子朱煥一起進入虞宮參加慶功宴的,但丞相傅郎安卻攔住了他們。
傅郎安掛著標準的客氣笑容,慢悠悠道:“聯姻?吳國要先仔細說說虞國為何要與吳國聯姻。”
“退一步講,即使同意聯姻,我們大虞也不會再收另一個吳國妃子了。”
他說的吳國妃子,很顯然就是說現在的翦美人,負責和傅郎安商談的吳國大臣聽到他的話,神情有些尷尬。
“既然要聯姻,還請吳國詳細地告訴我你們要派哪位公主過來,不要隨隨便便找一個貴女糊弄過去。”這個虞國丞相看上去溫和有禮,說話卻一點也不客氣。
虞國丞相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似乎是絲毫不在意吳國會不會放棄這次聯姻。
但不管這個丞相的態度有多惡劣,隻要虞國不提出什麼割地的請求,吳國的大臣是不會放棄和虞國聯姻的機會的。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齊國和虞國的戰爭中,齊國已經逐漸抵擋不住虞國的進攻而正在喪失城池中。
齊國被打得落花流水,讓吳國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和虞國開戰時,吳國的慘狀。吳國不想重蹈覆轍,更不想步燕國和齊國的後塵。
在吳三公子帶著吳國人進入虞宮時,來自洛邑的周朝使者也拿著詔命進入了虞宮。
他們先是跟隨其他貴客一起行走在宮道上,隨後在一個分叉口處被虞宮的宮人領向彆的地方。
見到虞宮這些等待他們的宮人們,這些周王室的使者先是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選擇跟上去。
他們來虞宮時有正當理由和天子詔命的,這場慶功宴是虞國為了慶祝徹底剿滅燕國而舉辦的。而當時燕王破壞祭祀大典,天子大怒,承認了虞國攻滅燕國的正當性。所以說,這次使者們是拿著天子詔命來獎賞虞王的。
不過他們來此,並不是完全為了這件事。天子詔命什麼的,隻是順帶的,或者可以說是掩飾,他們其實是太子顧的人,他們來虞宮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勸虞王放走他們周王室的翦姬。俗稱,說客。
但很顯然,虞王並不想見他們。使者直接被虞宮的宮人領到了大監烏溫麵前,而不是虞王麵前。
“我等攜了天子詔命,為何不能麵見虞王?”
隻見麵前的一個內侍竟然敢坐在座上斜視他們,使者心中不由得覺得受到了侮辱。
烏溫冷冷哼了一聲,“讓你們進來就是我王對你們最大的寬恕了。”
“有什麼事直接在這裡說就行了,說完拿著你們那勞什子詔命趕快滾蛋。”
“你!”聽到這明顯侮辱的話,使者瞪大眼睛,他們可是拿著天子詔命,這一個小小的內侍居然敢這麼和他們說話,虞國是想當反賊嗎?!
他們暗中觀察周圍,發現果然藏著士兵,於是使者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他們拿起天子詔命,讀出了上麵的內容。
這種所謂獎賞的天子詔命,無非就是說些賞些珠寶,賜些封號之類的沒有什麼實用的東西。再表現一下天子的感謝和對虞國忠誠的稱讚。
至於封地,周王室根本沒有封地可以賞給虞國,最多就是找一個其他諸侯國的封地扔給虞國。大概意思就是這個城池是你的,但你必須要自己把城池打下來。
可以說這種天子詔書除了形式意義外便沒有作用了,而天子的影響力越來越弱,從這些特使這次隻能形單影隻地進入虞宮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了。
甚至,即使虞宮的人殺了這些所謂的天子特使,天子也不會追究。
這些特使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們隻稍稍表現了一點不滿後,就老老實實按照規矩念了天子詔書。
至於這些虞國人聽進去還是沒有聽進去,他們是懶得管的。
他們是周太子的人,這次能來虞國當什麼天子特使,也是太子顧使的小手段罷了。
而拿著天子詔書的目的就是為了見到虞王,以說客的身份勸虞王放棄翦美人,他們可是天下有名的說客,所以有足夠的信心。但太子顧在他們出發前卻告訴他們,如果不能見到虞王,那就直接放棄去虞王那裡當說客就行了。
這些說客對太子顧的吩咐十分不理解,既然如此輕易放棄,那麼大費周章讓他們到虞國是為了什麼?
見完大監烏溫後,他們還來不及發揮說客的才華留在虞宮時,就被虞宮的宮人“友好”地請出去了。麵對虞國人簡單粗暴的刀劍,他們隻能閉上嘴巴,老老實實離開虞宮。
不過沒有見到虞王就不代表他們此行失敗了,幸好太子顧早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甚至他們從事情的全部來看,甚至隱隱覺得太子顧是一開始就不認為他們能進入虞宮見到虞王,甚至還能做到說服虞王這種事了。
也許太子顧隻是借此遮蔽虞王的視線?雖然始終捉摸不透太子顧的真實想法,他們仍然是按照太子顧所說的,在離開虞宮後留在虞宮晉陽,從而等待合適的時機到來。
*
吳三公子第一次進入虞宮,他跟隨引路宮人走在宮道上,時不時打量著周圍的建築和景象。虞宮和吳宮的風格截然不同,虞宮威嚴沉悶,而吳宮處處充滿著高調的奢華。
但朱煥沒心情感慨虞國和吳國的區彆,他隻是在想,這裡就是翦姬在虞國生活的地方,甚至還悄悄記下了虞宮的一些特殊建築。朱煥覺得,如果翦姬願意跟他走,即使需要給她重新建一個虞宮,他也會拚了老命建的。
雖然吳國三公子有這麼遠大的設想,但他目前所麵臨的問題是如何在一群宮人眼底偷偷溜出去,不知道為什麼,朱煥總覺得虞宮的戒備實在是太過誇張了。
朱煥在路上看到有宮人端著盛放了羊、豕、魚等的鼎走過去,又聽到從主殿忽近忽遠地傳出編磬絲竹的樂音,他不由得焦急起來,慶功宴都快開始了,他卻隻能跟在這些宮人身後,根本沒有辦法去找翦姬。
早知道就讓那兩個暗衛進來跟著他了,想到他居然傻傻地讓暗衛守在外麵,朱煥心裡就是後悔。
因為跑神他稍微落後了一步,隻見前麵帶路的虞國宮人走的有些遠了,朱煥心裡一驚喜,也許可以趁著現在離開,但他剛轉過身,就被他身後的吳國宮人拉住了。
“公子,對不住了,大王吩咐讓我們務必看著公子,不讓公子在虞宮內亂跑。”他們拽住朱煥,半推著讓他跟上那些引路的虞國宮人。
吳王......朱煥實在沒想到他兄長還能這麼吩咐,頓時,朱煥整個人都黯然了,難道他接下來隻能坐在遙遠的賓客角落看翦姬和虞王恩愛嗎?
*
“丞相大義。”與虞國丞相傅郎安商談完畢後,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吳國大臣都拱袖向傅郎安行禮。
畢竟他們無法麵見虞王,丞相傅郎安是他們唯一可以商談的途徑,這次聯姻是否成功,歸根結底,是要看這個虞國丞相在虞王麵前怎麼說了。
傅郎安讓丞相府的家老送走這些吳國大臣後,剛回到室內,門就突然被“篤篤篤”的敲響,他剛皺眉看過去,就見有人從門縫下塞進一封帛書。
傅郎安眼皮跳了一下,直到外麵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他才不急不慢走過去,修長的手捏起帛書的一角,似乎有些嫌棄。
他將帛書展開,看到上麵的特殊紅印時,便知道這封信來自荊主。
他匆匆看完,然後毫不猶豫地把帛書扔到火中燒掉。
想到帛書上的內容,傅郎安閉了閉眼,荊主已經到晉陽了......這封信一方麵是特地告訴他這件事的,另一方麵是讓他現在去一處地方麵見荊主。
傅郎安穿戴好爵服,推門喚來仆從小廝:“看好丞相府,若有異常人進來,立即拿下。”
接著他朝虞宮的方向走,慶功宴要開始了,他這個丞相可不能缺席,至於荊主那邊,隻是不迎接罷了,並不妨事,傅郎安淡淡地想。
*
在隱藏在晉陽的齊國人所居住的柴扉住處,幾個齊國探子聚在屋內,焦急地等待那位什麼智者的到來。如今齊國大半城池都被虞國攻下,眼見齊國就要步上燕國滅國的後塵了,齊王一下子急起來。
齊王吩咐他們這些在虞國的人早些行動,但這種事不是齊王說開始行動就能開始行動的。那些好不容易派到虞宮的刺客,都很快被察覺出真實身份而被處決掉,剩下的這些探子便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所幸答應援助齊王的太子顧還記得他們這些藏在晉陽的齊國探子,太子顧派人給他們傳信,告訴他們會有一個老者前來幫助他們。如果非要說那位老者是什麼人,大概就算是智者吧。
等的有些心煩的齊國人,終於在門口響起一聲牛叫後,聽到了敲門的聲音,牛車徐徐停下,齊國人打開柴門。
門口是老者荊主和一位麵色冷然的劍客。
齊國人互相看了一眼,大概在心中估量著,對方隻有兩個人,就算出什麼意外應該也能對付,接著就將荊主迎進了屋。
眾人圍坐在一起,中間用掛起的鍋煮著肉湯。
荊主坐在主座,劍客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齊國人中一人先說:“寒舍簡陋,隻能用這樣的湯食招待智者了。”
誰料荊主一點也不客氣地回答:“老朽並不吃這些東西,與其廢話,還不如快點商議接下來的事。”
“如老朽所預料的,你們應當是齊王派來刺殺虞王的人。”
荊主冷笑一聲,蒼老的麵龐詭異地浮現出精明:“直接刺殺虞王?蠢笨至極。倒不如帶走翦美人,在虞宮外圍殺虞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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