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周王室的大臣們激動的樣子, 仿佛是把天下的希望都托付給了翦姬。
“王後,救救我們和天子吧!”老臣們站起身, 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拱袖向翦姬行禮。
這些大臣蓬頭垢麵,行禮時便多了幾分滑稽。
正值晌午,營地士兵較為閒散,士兵們聚集在旁邊, 看著這些周王室老臣,觀賞著他們的蠢態。
居然稱他們大王的翦美人為大周王後,這些老匹夫簡直是愚蠢至極。
翦姬眼皮跳了跳, 這些臣子這麼說, 倒是把選擇權扔給她了,而且還隱隱約約讓彆人以為她是站在周王室老臣那一方的,在虞王營地, 他們如此做......翦姬眸色微冷,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愚忠還是居心不良。
“大周王後?”趙螭突然嗤笑出聲。
“逆賊?”
他每吐出一個詞,那些周王室大臣就後退一步, 士兵們紛紛低下頭,保持謹恭的樣子, 害怕大王的怒火燒到他們身上。
男人聲音低沉如釀, 此時卻冰冰冷冷,帶著殺意。
翦姬方才攔住趙螭,隻是覺得那些大臣在認出她後應該會好說話一些,但沒想到這些大臣膽子那麼大, 在虞王麵前什麼話都敢說。
“對!逆賊!虞王不是逆賊是什麼!你們虞國人占領洛邑,害的我們天子不知所蹤,不是逆賊嗎?!毀壞大周根基,虞國應該受到天下的指責!”一位大臣好像是怕著怕著就破罐破摔了,突然大聲叱責道。
他話音剛落,營地變得一片寂靜。
角落裡的吳王歎口氣,虞王無情殘暴,世人皆知,這些周王室的大臣,還偏偏在虞王麵前嘴硬。雖然虞王對翦姬態度很好,但麵對這些周王室的大臣,麵對這些天天叫囂著虞王是逆賊的人,怎麼可能留情。
估計要不是看在翦姬在場,趙螭早就把這些大臣殺了,就算換成是他吳王,這種忠於周王室的大臣,也是會殺死的。
“天子失蹤......”翦姬抓住大臣話中的關鍵點,下意識輕輕重複。
美人聲音輕輕,但在她身旁的趙螭還是聽到了,趙螭看她一眼,男人墨睫低垂,眸中情緒深沉,翦姬下意識脊背發涼,她抬眸看向趙螭,卻正好對上他幽深複雜的眼眸。
翦姬微愣,接著她握緊他的手,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現似的,柔聲解釋:“他們稱天子失蹤,也許他們也不知道天子在哪裡。”
接著又試探性地輕輕補充:“我沒有想天子什麼的。”
翦姬發現,當她解釋後,趙螭的表情頓了一下,墨睫輕顫,他彆過臉,臉龐線條俊美,耳尖微紅。
翦姬覺得他這樣有點新奇,眨了眨眼,眼中都是他。
“虞王!你想殺我們嗎!那就殺吧,我們死也不會告訴你天子在哪裡!”那人見趙螭遲遲沒有反應,又不怕死地嚷嚷。
“是麼?”趙螭嗤笑一聲。
接著他卻看向翦姬,翦姬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沒有反應過來,趙螭猛地拽住她的胳膊,當著眾人的麵把她撈到懷中。
翦姬睜大雙眼,趙螭將胳膊搭在她身前,半靠在她身上,臉龐相貼,接著反手握住一把匕首,匕首寒光如星。
他的懷抱溫暖,翦姬幾乎是貼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心跳的鼓動。
“不會傷到你的。”男人的聲音沙啞曖昧,在耳邊輕輕響起。
他甚至還帶了點笑意。
“王後!”
“虞王!放開王後!”
在外人看來,虞王突然挾持翦姬,並將匕首架在她的脖頸上,實際上翦姬知道,匕首隻是貼著趙螭的胳膊,對她沒有任何威脅。
趙螭懶懶散散,威脅著周王室的大臣:“向天下宣告大周已滅,否則寡人就殺了她。”
吳王震驚抬眼,趙螭這麼狠的嗎?
周王室的大臣一下子就急了,天子失蹤,生命未卜,現在麵前的這位女郎,這位貞宣長公主的女兒,也要慘遭虞王毒手了嗎?
翦姬窩在趙螭的懷中,纖纖玉指抱著他的胳膊,她居然被趙螭拉來當人質,這感覺也是很微妙和新奇。
“你說什麼!”
“大周已滅,怎麼可能!”
趙螭抱著翦姬,下巴蹭了蹭,他垂眸看著匕首,突然道:
“寡人這裡有一份傳位詔書。”
他說著,收緊抱著翦姬的胳膊。
“先君的位置......本來就是假的。”
“貞宣長公主的女兒,才是你們應該聽命的人。”
聽到趙螭提起傳位詔書,上大夫喃喃道:“不可能。”
那份傳位詔書,怎麼到了虞王手中!
怪不得虞王這麼有恃無恐!
趙螭說著,發出低低笑聲,他抱緊翦姬,笑了起來,翦姬看著他手中的匕首,害怕他不小心傷到他自己,不由得擔心地蹙眉。
趙螭卻像是心情陡然愉快,抱著翦姬笑道:“所以你們周王室以及我們這些諸侯,都應該奉命於寡人的美人。”
聽到虞王的話,大臣們臉色變了又變,聽命於那樣空有美貌的女郎嗎。
這樣看來,就算天子還活著,也不能讓這位貞宣長公主的女兒當大周的王後,她這幅樣子,遲早會影響政權!而且那份傳位詔書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影響力早就淡了,翦氏女又是虞王的妃子......不管怎麼樣,不管從什麼地方考慮,讓這位女郎當大周王後,對他們周王室是不利的。
但在此之前,他們要先讓翦氏女站到他們這邊。
現在虞王拿翦氏女做人質,她一定很害怕,而且虞王這種人,她怎麼可能是真心待在虞王身旁的。
這些大臣相處久了,隻要一人站起來,剩下的人就能猜到他的想法。
吳王聽到趙螭的話,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安安靜靜躲在角落,緊接著就看到那些周王室大臣都站了起來。以上大夫為首,他們拱袖俯身,向虞王行禮。
不得不說,場麵還挺壯觀的,吳王愣愣地想。
大臣們齊聲道:“懇請虞王放過我大周王後。”
接著上大夫又看著翦姬,明顯是對著她,又深深行禮:“王後,既然已有那份傳位詔書,那王後應當知道真相。”
“老臣便實話實說了,天子之位本應是貞宣長公主的,現在天子不明下落,”
“王後身為大周王族,理應擁有命令諸侯,匡扶天下的能力。”
“所以王後莫要彆逆臣所惑。”
“請王後離開虞王。”
“若虞王肯放過王後,我等以命相抵也在所不辭。”
他們看上去很是悲壯,翦姬靜靜地看著這些周王室臣子,卻覺得煩躁。她眸中深思,靜靜的,以至於趙螭都看了她一眼。
翦姬突然抬頭,看著趙螭輕輕說:“趙螭,先放開我。”
她眼眸清澈,神色平靜,趙螭愣了一下,翦姬想做什麼?難道這些老匹夫的話觸動她了嗎,趙螭眼眸微黯,但還是鬆開了她。
她走到那些周王室老臣的麵前。
背影嫋嫋,舉止優雅,趙螭盯著她的身影,眉頭微皺,他竟是猜不出她要做什麼。
上大夫仍然保持著低頭拱袖行禮的動作,隻覺得麵前幽幽清香拂過,美人裙裳微揚,他心中詫異,翦姬居然走到了他麵前,虞王怎麼放開她了?難道虞王是聽她的話的?
“不管我是以什麼身份站在你們麵前,你們都願意聽我的話麼?”
美人聲音輕柔,說出的話也帶著一份天真,這樣的女郎很容易控製,大臣們心中驚喜,也忘了考慮虞王和她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上大夫非常努力點頭,眼角甚至擠出了幾滴淚水。
“老臣聽命於王後,在所不辭。”
上大夫說著,“撲通”一聲跪下,他身後的其他大臣也跟著上大夫跪在翦姬麵前。
翦姬眨眨眼,美人麵龐白皙貌美,看上去很是無害,“那我的詔命你們應該是聽的吧?”
上大夫點了點頭,“當然,王後的詔命等同於臣等的命。”
“宣——”翦姬的聲音響起。
上大夫心裡鬆口氣,但聽到她的話,又有些緊張,她想做什麼?
上大夫抬頭,見女郎,麵上掛著輕輕飄飄的笑容,柔和又美好,上大夫怔怔地看著她。
接著她的笑容微冷,眼中帶了些戲謔。
上大夫心裡一咯噔,湧上不好的預感,甚至是恐懼。
翦姬輕輕柔柔的嗓音清晰地擲在空氣中:
“周王室已滅,我王虞王當擁天下,享萬裡江山,我王德音赫赫,其為王者,萬壽萬福,當稱天子。”
“你在說什麼!”
周王室的大臣們震驚極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翦姬垂眸,笑了一下:“我在說,虞王是天子呀。”
她這幅樣子,在這些臣子看來,實在是大逆不道,她怎麼和姬顧一個樣子,她和姬顧的眼中,都是對他們的不屑和嘲諷。
“大周怎麼能把天下交給你這樣的妖妃手中!”上大夫氣急敗壞,猛地站起來就要撲過來掐住翦姬的脖子。
一把匕首劃破空氣,越過翦姬的肩膀,直接砸到上大夫的臉上,鮮血綻開,翦姬還沒看清,趙螭就猛地拉過她,同時用手捂住她的雙眸。
男人冷聲道:“殺了他們。”
上大夫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接著是其他人的哭喊和掙紮聲。
趙螭抱緊翦姬,翦姬肩膀微微顫抖,趙螭歎口氣,他捂著她的雙眼,在她耳旁溫聲道:“閉上眼。”
然後鬆開捂著她眼睛的手,橫抱起翦姬,翦姬閉著眼將臉埋到趙螭懷中。
......
營帳內,厚厚的帳簾像是隔絕了外麵的所有景象。
趙螭將翦姬抱到賬內床榻上,她乖乖地閉著雙眼,趙螭看著她笑了一下,“可以睜開眼了。”
周圍似乎很寂靜,隻有趙螭的聲音,翦姬覺得安心極了,她睜開眼抱住趙螭。
女郎坐在床榻邊緣,雙腳輕晃,趙螭不得不俯身彎腰,才能抱住她。
虞王高貴威嚴,此刻卻溫柔無比。
翦姬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趙螭慢慢低下身,幾乎是半跪在她麵前,他伸出手,慢悠悠理著她的發。
他抱緊她,感受著她柔軟的身體貼著自己,低頭嗅著她身上的幽幽清香,趙螭閉了閉眼,像慵懶的大貓,懶懶問:“怎麼突然就走過去說那樣的話了。”
翦姬身體有些僵硬,以為他是要責怪自己莽撞。
她輕輕咬唇,小聲道:“我隻是想告訴他們你才是天子,周王室本就傾頹,無藥可救......你不要怪我呀。”
趙螭捧起她的臉,在將吻印在她的唇上,“為何要怪你,你明明幫了寡人。”
“他們那麼礙眼,甚至還想傷害你,當然要殺了他們了。”
“那些周王室的大臣,早就該死了。”
翦姬本來她沒什麼感覺的,怎麼趙螭這麼一說,她莫名就覺得自己像一個妖妃了。她輕輕“嗯”了一聲,抱著趙螭的手指不安分地抓住他的頭發勾了勾。
“不過......”
趙螭聲音微冷,“他們竟然敢稱你為大周王後。”
翦姬身體僵硬一瞬,睫毛顫抖,隻見趙螭輕柔抬起她的的下巴,男人眸中暗色纏繞,明明眼神中占有欲強的嚇人,卻隻是輕輕地吻住她的唇。
他側著臉,長睫翕動,輕柔溫和地吻著她。
翦姬閉上眼,緊緊抱住他。
脊背接觸到柔軟,趙螭吻著她,將她推在床榻上。
衣料摩挲,翦姬被他吻得暈暈乎乎的,窸窸窣窣聲音響起,她半推著他,趙螭一隻手勾住她的衣襟,慢條斯理地解開,同時輕.喘著將唇移開,吻住她的下巴。
他邊吻邊咬,像是懲罰似的。
翦姬抓住他的衣服,將華貴的布料抓的皺皺巴巴的。
在理智邊緣,她輕輕軟軟的聲音像失去了重心,軟飄飄地。但趙螭還是聽到她那很小的“不行。”
趙螭喉結動了動,都這個時候還在跟他說不行。趙螭隻覺得又氣又好笑,想要成為王後麼?又不是不給她。
他掐住她的腰,隻得放棄下方的攻勢,重新吻住她的唇。
翦姬從來沒有覺得,趙螭的吻會這麼炙熱,沉沉浮浮,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眼眸中都是水霧,呼吸斷斷續續,翦姬無力地抓住他的手。
朦朦朧朧間,聽到趙螭咬牙切齒般地問:“為什麼不行?”
翦姬趴在他懷中,聞言,眼睫顫了顫,軟乎乎地吹了他的耳朵:“在這種荒郊野地的營帳中,一點也不好。”
她聽上去有點嬌氣,有點抱怨。
不過卻是翦姬的真實想法,雖然她平時隱瞞的很好,但她從小眾星捧月,享受郎君的愛戴,幾乎受不了什麼苦,對很多事情,其實都有些挑剔。
趙螭愣了一下,卻不知抓到了哪個重點,突然問:“這麼說的話......你是同意寡人的。”
翦姬抱著趙螭,腦袋蹭了蹭:“我喜歡你,趙螭。”
答非所問,但也夠了,趙螭突然又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去。
“先補償寡人......”
*
自從新君登基大典那日夜晚的兵變後,天下局勢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著迅速的變化。
在斷斷幾天的時間內,虞軍以虎狼之勢,攻下各國都城,旌旗更換,虞國旗幟飄揚。
麵對虞軍的進攻,沒有任何一國可以抵抗。
沒了周王室的桎梏,虞軍的實力更加強盛恐怖。
楚國、齊國、許國、宋國,四國聯軍滅虞、瓜分虞國的計劃,似乎已經成了笑話,四國之間的傳信帛書,早就被虞軍的馬蹄踏碎。
又因為各國諸侯王公死在洛邑宮宴的兵變中,所以百姓無人可跟隨,隻得跟隨虞軍。
虞國丞相傅郎安推行嶄新政策,實現對各國有效的治理。
而周王室,除了在逃的周天子,剩下其餘周王室的公子和擁護周王室的大臣,都已被虞軍擊殺。
周王室已經覆滅,天下儘歸虞王。
現僅餘下吳國、越國等投靠於虞國或其他中立的小國,還獨立地存在世間。吳王、越王被虞王在宮宴上救出,吳王、越王對此感激不已,甘願放棄大公的爵位,臣服於虞國。
剩下零散的小國,也紛紛效應吳國、越國的做法。
虞王乘勝歸來,在回歸虞國的途中,得到逃脫的周天子之消息,周天子攜帶傳國玉璽,行蹤詭秘,一路培養新勢力回擊虞王,對虞國來說,必為大禍患,是故虞王趙螭中途轉變方向,前往月懸崖,欲親自擊殺周天子。
虞王此舉之所為,在於剿滅舊王室,斬滅周王室最後的希望。
以此成為真正的天下共主。
......
夜色深沉,天空被墨染黑,卻點綴了滿月和星辰。
在逃脫的過程中,姬顧身上的傷口好了又裂開,把衣服染成紅色,白色月輝般的銀繡變成深暗的赤色,狼狽又華麗,暗衛們早就是狼狽不堪,滿麵灰塵。
而姬顧的麵龐卻仍然是一塵不染,乾淨昳麗,高冠散去,僅用玉簪束起墨發。
他很挑剔,所以儘管狼狽,他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亡命之徒的樣子,雖然現在他隻是一個在天下四處逃竄的人罷了。
涼風吹到麵龐上,姬顧緊閉雙眼,他知道自己在逃命,暗衛正背著昏睡的他,茫然地在林中亂竄。他想睜開眼,但眼皮沉重,身體似乎是太累了,他無法睜開眼。
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夢中他還在洛邑周宮,登基大典的傍晚虞王也是發動了兵變。
但不同的是,他沒有參加那個宮宴,他和翦姬待在一起,至於原因,姬顧也想不清,可能隻是不願放棄罷了。
而她果然不歡迎他,他和翦姬很快就爭吵起來,這時屬下來報,道虞軍侵入周宮。
他沒有從周宮裡逃走,而是抓著翦姬的手跑到了觀星塔。
翦姬很害怕,讓他放開她,他卻隻是握著她的手,一直跑到觀星塔的頂層。
當夜的星辰很亮,布滿天空,璀璨耀眼,就像虛假的幻象一般。
下方周宮燈火通明,到處響起廝殺聲。
遠處的天際被烽火點亮,他站在觀星塔的憑欄旁,隻覺得天下四處都是亮的。
一派光芒,就像是天下各處都充滿了光明。
虞王應該在找她,但虞王沒有想到姬顧沒有帶著翦姬逃離周宮,而是跑到了觀星塔上。
觀星塔是他父親所建,為了迎接貞宣長公主,說是迎接,其實姬顧知道,父親是強行把貞宣長公主從吳國帶回來的。
星辰很亮,姬顧鬆開了翦姬的手。
姬顧其實一直覺得她很奇怪,她身上有矛盾的堅強,她明明很害怕,卻非要裝作不害怕的樣子,她想和自己交涉,談論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