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美麗的山林裡,晦澀沉鬱的暗紫色球體乍然破碎,曾經的失蹤者們憑空出現,躺在醫院裡昏迷多年的少年們從噩夢中蘇醒。
常夏眯起眼睛抬頭,天空中太陽的位置竟然沒發生什麼變化,看來生得領域中的時間流速與真實世界並不會完全一致。
過一級假想咒靈座敷童子,武藏野持續了數百年的失蹤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當然,這遠遠不是事件的終結。那些留在生得領域裡,直到如今方才重見天日的人,大多都像打開寶盒的浦島太郎那樣——被停滯的時間報複性加速流逝,許多人在見到陽光的下一刻便化作灰燼。
隻剩下一小部分還活著,也已從風華正茂直接過渡到白發蒼蒼。
“因果……”常夏收起木刀蹙眉歎息:“如果他們選擇不向座敷童子獻祭而是團結起來與咒靈對抗,說不定能和那些少年一樣早早逃出去和家人團聚。”
夏油傑沒有發表見解,但是眼看這些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少年的眉眼舒展開來:“就這樣吧,自作自受,誰也沒辦法拯救。”
說完他低頭看向她腳邊那個死死抱著少女小腿不肯撒手的“座敷童子”。現在的她沒有了纏繞周身的黑霧,也不再附著著那麼多頭顱與眼睛。娃娃頭小姑娘穿著藍色棉布浴衣,依戀的貼在常夏身上。
“……”說好的祓除,這是怎麼回事?
常夏捕捉到他的目光,憨笑兩聲將小梅向身後藏了藏:“我答應過,要帶她出來,不是麼?”
“……”
既然是學妹所求,行不行都得行。夏油傑先是給監督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那邊代為聯係了相關政府機構以及專門處理後續的警察,說是很快就會有警車和急救車趕過來。
等待的過程中他看著小梅道:“有兩個辦法留下她。一是向夜蛾老師打報告申請,說明這個咒靈被你調伏豢養,今後的行為也全權由你負責;二是交給我用術式控製,相當於被祓除,就不用那麼麻煩還要打報告寫說明。你們兩個自己商量。”
小梅當然首選跟著香香軟軟的溫柔大姐姐,她高高興興想要藏進常夏影子裡,卻出乎意料的被一陣刀風給趕了出來。
對了,她身上還纏著個不知何處而來的詛咒……
“欸?”眼巴巴看著影子卻進不去,說哭就哭的小女孩坐在地上胡亂踢騰小腳丫,急得常夏昏頭昏腦蹲下去哄她:“不哭不哭,痛不痛?”
她從身邊拽了兩顆狗尾草左右扭了扭:“快看,小兔子!送給你,小梅乖,不哭哈!”
“看來第一個辦法行不通。”哭鬨的熊孩子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殺器沒有之一。
夏油傑展開術式,哭到打嗝的座敷童子化作一枚天藍色咒靈球。就像是孩子們畫在白紙上的藍色天空一樣,單純可愛——
“啊啊啊啊——!夏油前輩!您怎麼把小梅吃掉了!快點吐出來!快點!”
常夏嚇得扔開木刀,撲上去拍拍打打——小梅被吃掉了!不是,前輩竟然吃咒靈!不對,前輩會不會拉肚子?
等等,我到底該先擔心誰?!小梅?還是夏油前輩?
一通兵荒馬亂,夏油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腕拉開,免得自己被拍吐血:“沒有吃掉,隻是儲存而已,隨時可以放出來,咒靈操使術式就是這個樣子!”
“啊嘞?”常夏沒有注意到自己和夏油傑之間過近的距離,停下拍打眨眨眼:“儲存?和彆的咒靈在一起?就像是……珍珠奶茶裡的珍珠?會不會跟著其他咒靈學壞?”
“我又不是裝珍珠奶茶的塑料杯!”他沒好氣向上提了提她的手腕:“咒靈彼此之間互不影響。你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
差點被原地拎起來,保持著貓貓伸爪姿勢,常夏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夏油前輩,咒靈是什麼味道的?”
“唔……”夏油傑笑道:“一點也不好,就像擦過嘔吐物的抹布。”
常夏被他這個可怕的形容嚇到臉色發白:“小梅也是?”
“不,她不一樣,大概……金平糖的味道。”他沒有說謊,那真的是,和以往所有咒靈都不一樣,充滿小孩子特有的向往與希望,可愛的味道。
就像是被原諒了似的,斬除惡穢後回歸本真。
“我想,我大概能想象你的術式全貌會是什麼模樣了……隻不過眼下還需要確定一些事。”他鬆開手,遠處警車與救護車的鳴笛聲一陣強過一陣。少年站在春天的山丘上,麵向一望無際碧草如茵的原野:“常夏,如果小梅無法得到救贖,如果村民傷害了你,如果……你會怎麼辦?”
他低下頭,腳邊有一支倔強的小草從石縫中露出柔嫩葉片。身後的少女抬頭迎著太陽笑道:“我?我想我會大哭一場,然後擦乾眼淚,繼續笑著拿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