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散悶熱與煩濁, 夏油傑抬頭望進一雙倒映著星辰的眼睛。
沒有好友那種蒼天之瞳帶給人的震撼感,油潤烏黑,晶瑩透亮, 是普通人含笑的模樣。
“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粗繭縱橫的掌心伸到青年麵前。少女機警環視一周後勸道:“這裡不安全, 請和我一起儘快離開。”
“……”他呆了一會兒, 彆開臉, 連頭也轉到另一側去不再看她的眼睛:“走開,猴子。”
“哈?”女孩沒聽懂, 愣了一下,收回手抓著袖子上下嗅嗅:“我不臭啊?雖然說在森林裡待了好幾天, 現在天氣又不熱!”
“離我遠點!”青年不耐煩的又躲了躲:“進化不完整的失敗品。”
她頭上的問號幾乎具現化:“原來是留洋的學生嗎?看衣服有點像哦,你們這些洋先生可真有意思,說得什麼我都聽不懂。”
“不過啊, 不管水猴子還是河童,受傷了都得好好治療包紮。快點走吧,我送你去最近的藤下家彆院, 等到那裡你再想法子給熟人捎信來接。”她不由分說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一下子就把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原地拉了起來。
夏油傑掙紮不及, 心裡閃過“力氣可真大”的感歎,下一秒他又努力說服自己——伏黑甚爾那種野猴子不也力氣大得很麼,說不定這又是一個“天與咒縛”。
清涼苦澀的藥膏擦過頸側, 他想躲,沒躲開,少女踮腳伸手給他把脖子裹了一層又一層:“馬馬虎虎湊合一下, 等會兒再換, 先把血的味道蓋一蓋。”
這手藝可真不行, 比硝子還爛。不過硝子仰仗著反轉術式, 這種外科包紮技術對她來說倒也不重要。
“哼。”他努力不看她的眼睛,也不想因為她身上透來的淡淡花香心猿意馬。
猴子裡也有可愛的品種……但終究還是猴子!
青年掙紮著想要甩開少女,他也確實做到了。那對雙胞胎還待在防空洞裡等著,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跟著一個奇奇怪怪的陌生女子走掉?
就算要走,也得把那兩個孩子一起帶走。
“……”算了,暫且與猴子虛與委蛇,等他脫困!
好吧,等他脫困也不會對她做什麼,她和那些山村裡的低等猴子不一樣。
青年打好腹稿,低頭咳了幾聲假裝前麵的對話都不存在:“勞駕,我必須留下找我妹妹,她們就在附近。”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呀!”少女一下子急起來,將手指塞進嘴裡吹了個長長的口哨。密林中傳來鳥鳴,渾身漆黑的鳥兒在頭頂盤旋,定睛細看,原來是隻身型巨大的烏鴉。
“呱次郎,去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活人!”她急得聲音直抖。
烏鴉拍拍翅膀,“嘎啊”大叫著換了個方向飛行。
難道和冥冥前輩一樣,都是操縱動物的術式?不對,她分明沒有咒力,就隻是個普通人。
他冷眼看著她急得團團轉,無法理解。
烏鴉有翅膀,智商高,飛得快,沒用多長時間就飛回來:“嘎啊,沒有!沒有!沒有!人!嘎!”
烏鴉!烏鴉說話了!是在做夢嗎?
“沒有人,是不是你記錯了?”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我三天前就鑽進這片森林追蹤剛才那隻食人鬼,到現在也隻見到你一個活人。你再好好想想?”
“就在剛發生泥石流的村子裡,我……”他閉上嘴巴,皺眉沉思。
不對勁,空氣的潮濕程度根本不像剛下過雨,既然就沒下雨,哪裡又有泥石流什麼事。
果然,少女一臉“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的表情:“開什麼玩笑,這附近從來沒發生過泥石流,你彆是撞到頭了?要不要請醫生?等會兒我交代一下,給你請個西洋醫生,好好檢查檢查。”
夏油傑:“……”他左右看看,確定沒有找到像是防空洞入口的地方。
就在此時那女孩伸開手掌在他眼前用力晃:“這是幾?你知道年號不?”
“平成!”他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希望能讓她閉嘴安靜。
少女立刻收聲,看他的眼神更加詭異:“真傻了?”
“大正啊!現在是大正x年!平成是什麼鬼?哪來的年號!你自己想的嗎?!”
“我沒工夫和你閒談,讓開!”說不定這隻是個惡作劇,最近很流行的那種。
夏油傑想要繞開她,沒成功。突如其來的拳風讓他驚愕不已,並不普通但很自信的青年確定這還是頭一回有女孩子主動攻擊他。
閃神瞬間被她抓住破綻,他竟然被個少女用體術放倒,還順手給捆了個結實。
通常這種待遇都屬於詛咒師。
啊,對了,我好像不久之前才決定轉行去做詛咒師,這麼一想似乎沒毛病?
“好啦!委屈你一會兒。”她側頭甩了下劉海,腦後的馬尾巴跟著甩來甩去:“你這樣的稀血特彆容易招來食人鬼,就剛才那種怪物,不想被吃掉快點走。”
少女抬起手比劃著,似乎有點嫌棄他太長的腿,想了想,就像扛袋土豆那樣將青年甩在肩膀上單手扶住,腳下發力跟著天空中的烏鴉飛奔:“呱次郎,領路去距離這裡最近的藤下家彆院!”
活了快十八年頭一次吃這種癟,夏油傑吐出一串省略號:“……”
我這一百多快兩百斤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