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明天,明天替她做點事,然後隨便找個借口就走。錢的話,他身上帶的現金肯定用不了了,還得想點其他辦法支付住宿費,以及醫療費。
躺進泛著淡淡皂莢味的被窩裡,他忍不住又把手機拿出來擺弄。有兩條未讀信息一直忍著沒看,一條來自五條悟,一條來自家入硝子。
五條:啥時候完事兒啊?一起去吃冰淇淋吧!總吃涼麵也不行吧,夏天就該吃冷飲嘛!
家入:【照片】【照片】【照片】聽說你苦夏?這些都是有用的藥物,自己找家藥房照著買!
“……”他把這兩條信息反複讀了好幾遍,發現自己的嘴角正無意識向上翹起,急忙壓下來抿緊。
明天就走,得回去山林裡找找看有沒有辦法回去。
抱著這樣的心思,他關閉光源閉上眼睛,本以為會像之前那樣失眠,不料下一秒就沉入夢鄉。
……
第二天一早,夏油傑是被紛亂的嘈雜給吵醒的。
窗外傳進來奔忙的腳步聲,和帶著泣音的求告。
青年起身拉開拉門,遠遠就看見那條眼熟的馬尾巴。
她身上沾著血,神情疲憊,但還是耐心安慰著麵前不斷哭泣的女人。
“你為什麼不能來得再早些!你要是來早些,旦那他,旦那他說不定能活下來!”哭到不能自已的女人伸手打了她好幾下,那女孩動也不動任由人攻擊:“我很抱歉。”
她當然是儘了全力的,但也有做不到的事和趕不及救的人。
——被受害者遺族打兩下就打兩下,失去親人與摯愛的痛苦,總要有個發泄的出口。
“你在做什麼啊!至少你還沒死不是嗎!猴子!”
有點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斷敲落的拳頭被人推開,背著長刀的女孩彎腰向打人者鞠了一躬:“請您休息一會兒,然後有其他人陪您回去料理喪事。”
“為什麼不是你?你該在旦那墓碑前磕頭謝罪!”遺族紅腫著眼睛不依不饒,她看著她:“如果我陪著您,也許就要被下一位太太這般質問為何不能到得早些。”
女人像被狠狠燙到那樣縮回打到一半的拳頭,突然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真是越說越離譜!”夏油傑頗有些感同身受的氣憤。猴子就是猴子,不知感恩,也就隻敢對溫柔保護他們的人得寸進尺。
少女側過臉安撫的朝他笑笑,轉回去又對那個女人道:“您好點了嗎?需不需要請醫生?”
她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溫聲細語:“如果能讓您好受些,多打幾下也沒關係。您的手很輕,比翠鳥掃過湖麵還要輕。”
受害者遺屬哭得更大聲:“你為什麼不能壞一點!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啊!”
如果那樣的話我就能問心無愧的恨你了。
“我送您去吃點東西,然後睡一覺,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
她還真就把她送去另一個房間,交給專門負責接待的人。
“你都不會生氣的嗎!”青年抱著胳膊站在紫藤花架下等她,一見她走回來就皺緊眉頭。
這已經是一整夜沒睡了吧,真·不怕猝死!
少女解下刀,抱著它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下休息:“人在麵對死亡和恐懼時是沒有道理可講的。要是不責怪我,她又該責怪誰呢?我救不了已經死去的人,那就儘量去救還活著的人。”
這個答案,是他沒想到的。
哪有這樣的人啊?哪有這樣的人啊!
襯得他就像是個腦子有病的傻瓜。
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他悶悶坐在距離她不遠的地上:“夏油,夏油傑,東京人。你呢?”
“源,源千歲。家在八丈町。”
少女背靠著延廊柱子,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青年看了她一眼,果然發現她確實有點像伊豆那邊來的女孩子,皮膚很好,熬了一夜也沒見黑眼圈紅痘痘什麼的。
“你姓源啊……”這個姓氏可不得了,莫非是哪家大小姐?
少女含含糊糊解釋:“嗯?明治的時候大家都要取姓嘛,我爺爺說那不如乾脆取個大姓,祖宗十八輩就這一次機會,隻當占便宜了。”
夏油傑:“……”
我忘了現在還是大正年間,可不就離明治維新過去沒幾年麼。
談話一度陷入僵局,青年忍不住叨叨起昨晚的事:“你怎麼當著我的麵向人說我腦子不好使。”
“不當麵難道要背著你說嘛?”彆看她眼睛都閉上了,接話倒是接得很溜。
夏油傑:“……”原來還真有我捧不起來的場!
突然,似乎,有點能理解歌姬前輩的憤怒了呢。
你就是個憨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