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你們帶著阿銀,按原定路線返回!全速離開,彆被幕府的探子跟上!”
身受重傷的阪田銀時任由衝過來的兩人將他架起,被拖走之前,還不忘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追問。
“你要留下?彆傻了,那個朧是個瘋子!帶上人質,我們一起離開,老師還在據點等著我們!!”
……一起離開嗎。
高杉還叮囑了他“活著回來”呢,他內心的確不願就這樣突兀地謝幕。說起來,都要怪那家夥立起的巨大fg吧。
但是,即使不夠圓滿,這已經是雨宮翠經由努力導向的、最好的結局。
如果一同離開的話,朧絕對會在脫離鬼兵隊視線之後隱匿行蹤跟上,之前的努力都會白費。更重要的是,他的體質和阿銀不同……受了如此重的傷,能不能堅持到據點都需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所以他可以留下來。沒關係,由他留下來就好。
“怎麼能這麼說大師兄呢,阿銀,”由於大量失血,視線已經開始發黑,雨宮翠花了不少力氣來佯裝出平日的輕鬆語氣,“隻是有些同門情誼想要交流,回頭再另行彙合吧。”
不斷掙紮的銀時被隊員們強行帶走,馬蹄聲飛快地遠去。
身下的血液已經積聚成小小的一灘,愈發眩暈的大腦已經無法計時,雨宮翠逐漸把大部分自重都壓在了天人的皇子殿下身上,壓得後者發出了不滿的小小聲抗議。
過去多久了?他們應該已經跑出了足夠安全的距離了吧?
將前因後果捋清,垂下眼睫的雨宮翠突然出聲,叫了人質的名字。
“baka皇子。”
“啊,做啥啊?——不對,說了多少遍是hata皇子,hata皇子!”
“其實你叔叔答應帶我去央國星遊曆了,但是不敢告訴你,怕你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生氣。”
“真的嗎?!我怎麼可能會生氣啊,叔的想法一直難以理喻……不過你不是攘夷誌士嗎,突然跑去央國星乾什麼?”
“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雨宮翠語氣誠懇,“成為一個漂泊在宇宙之間的寶藏獵人,是不是很浪漫?”
對麵的朧嘴角微微抽搐……不僅僅是因為雨宮翠的失智發言,更因為他在hata皇子大力點頭說“對啊對啊”之後,一槍托砸在小可憐的後頸上,把皇子殿下敲暈了。
而雨宮翠本人也為此耗儘了最後的力氣,鬆手把小天人放倒在草地上,自己也隨之跌坐下來,費力地喘著粗氣。
右手手腕突兀地一痛,□□被朧踢飛,不知滾到了哪一處草叢去。脖頸上多了抹冰涼的觸感,強迫他抬起頭來,和青年暗灰色的眼睛對視。
“老師的學生,我並沒有刻意想解決。”朧有些遲疑,但還是慢吞吞地說,“是你太弱了。”
雨宮翠忽略他的後半句話,艱難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因為你知道老師有多重視學生,邁出這一步的話,就徹底無法回頭了。對了,朧君,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但我已經拿回了籌碼。”
“不,這裡不是還有一枚嗎?”
雨宮翠任由抵在頸上的長刀愈發用力,似乎割破了肌膚,但已經無法帶來痛感。篤定了這個視吉田鬆陽為最優先的家夥必定會選擇答應,即使生命在逐漸流逝,臉上的表情依舊勢在必得。
“就用‘雨宮翠的死’來當做籌碼吧。但並不是威脅,對你來說是絕對有利的交易——那就是,不要告訴彆人,‘雨宮翠死在了我的手上’。”
從刀尖的輕微顫抖便能發覺,對方此時是何等心旌搖曳。
“……欺騙他們你還活著?”
“欺騙他們我還活著。”
“這樣老師就不會怨恨我。是啊、原來是這樣……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又打暈了在場的人質,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打的是這個主意嗎?……我無法理解。”
但是,正如對方所說,這對自己而言是絕對有利的交易。
意動的朧放下長刀,看著草地上不斷擴大的深色血跡。
“我會好好收拾現場的。這樁交易,我答應了。”
並沒有聽到回話的聲音。奈落的首領將染血的武士刀插回鞘中,默然地低頭看著麵前頭顱低垂的黑發少年。
那張臉龐若是抬起來,必定又是讓人惱火的、了然的諷笑吧。
雖然不願承認,但老師的眼光,依舊一如既往地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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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陽老師回來已有半月有餘。換句話說,鬼兵隊的副手杳無音訊、生死不明,同樣已經半個月了。
各自分散隱藏蹤跡的普通隊員尚不知道消息,但換俘之日三天後兩組彙合的鬼兵隊卻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白夜叉大人身受重傷,恐怕就要被暴跳如雷的隊長給生撕掉了。
連帶著迎回吉田鬆陽的喜悅都被衝淡不少,據點的氣氛也少有的壓抑。儘管前者在回憶起“朧”這個名字後,略顯猶豫地表示印象中那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但阪田銀時卻並不認同。
以高杉和銀時為首的一眾主張立即外出搜集消息、組織營救,而理智尚存的鬆陽老師個桂小太郎認為現在並不是好時機,幕府正醞釀著針對己方的報複,一旦被發現蹤跡後果不堪設想。
氣氛一天比一天更加焦灼與割裂,甚至連鬼兵隊內部都隱隱分為了不同的兩派。
而就在無法繼續忍耐的高杉晉助命令隊員們做好準備、明日出發尋人的那天晚上,負責采購物資的平賀三郎氣喘籲籲地從門外衝入,手中揮舞著兩張薄薄的信紙。
“雨宮大人的信!隊長,是雨宮大人給您的信!!”
像是一粒水星落入油鍋,整個據點都被男人的大嗓門振得呼啦作響,整個沸騰起來。聞聲而至的高杉晉助一邊把匆忙披起的羽織按在肩膀上,一邊毫無儀態地大步跑過來,一把將信紙從嘿嘿笑著的屬下手中拽過,低頭讀了起來。
頓筆有力,行文飄逸,的確是那人的親筆信。
【展信佳。】
【冗雜的客套話就省略了,不告而辭的確是我的錯。】
……
天色漸黑,有人在一旁舉著蠟燭,在他翻完之後沒好氣地奪過信紙,嘀咕著“為什麼不給阿銀給你這個家夥”。
看完信件的高杉晉助站在原地,心頭有些帶著澀意的茫然。
太突然了。
明明答應了他成為鬼兵隊的副手……果然是一時興起嗎?
但是回過神來,看見屬下們投過來的期待眼神,高杉依然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給眾人吃下一粒定心丸。
“明天的行動就此取消吧,翠沒事。”
這封信來得太是時候。
他在一片歡呼和擊掌聲中猶疑地想,總感覺哪裡不對。若是有一天能再和奈落的首領見麵,一定要好好問問他發生了什麼……但在那之前,必須成長到能擊敗對方的地步。
一旁的阪田銀時看完信,如釋重負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沒能當麵告彆也好,以後見不了麵也罷,總之人還活著,這些都不是問題啦。江戶可是宇宙的中心,總有一天能再見到的,對吧矮杉?”
無視對方脫口而出的綽號,高杉晉助拿回信紙對折兩次,輕輕放進了懷裡。
“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去找他。總有一天——”
遙遠到無法寄信的地方,若是親身抵達,總歸能夠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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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暗下決心的時候,於係統空間內中轉完畢的雨宮翠睫毛輕輕顫動,在新的任務世界中睜開了眼睛。
意識徹底沉入軀殼,頓時發現有哪裡不對。
並不是由於身軀又變成了小孩子的緣故,在鬆下村塾學習時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幼童體態,已經很習慣這幅樣子。
但是、明明睜開了眼睛,視線卻依舊像蒙著層若有若無的薄紗一樣朦朧,以及呼吸時強烈的阻滯感、心臟跳動間不時的抽痛,都昭示著一個明顯的事實。
——現在的雨宮翠,身患重病,說不定已經命不久矣。
他艱難地挪動纖細的小手小腳坐起身來,意外地發現自己呆在一處相當狹小的“帳篷”內,如果在幾根生鏽的殘破鋼筋上簡單圍上氈布也叫帳篷的話。
沒有被稱為窗戶的構造,氈布為了保暖而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
因為起身的時候壓到了自己的頭發,所以唯一能確信的就是現在自己是長發。
至於家具、擺設一類的都不存在,帳篷裡堪堪容下一張彈簧都露出來的床墊,上麵鋪著幾張毯子,就是雨宮翠剛剛爬起來的床。
他沿著帳篷邊緣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氈布的邊緣,小心翼翼掀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去。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是白天,光線充足,即使是視力捉急的雨宮翠也能勉強看清近旁的景物。
但是,伴隨著好消息而來的也有壞消息——
從腳下蔓延開來,一直堆疊到遙遠的天際的彩色馬賽克,似乎全都是各個種類、數之不儘的垃圾。
雨宮翠慢慢張大了嘴巴。
——他現在,住在垃圾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