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經爬升到高處,馬上就要到正午了。
他拖著沉重的身軀下床,簡單洗漱了一下,不經意間抬頭的時候,發現鏡子裡的人聲音疲憊且迷惘,動作不由一頓。
到底什麼是正確的事?
羅尚且能為當初的不成熟向自己道歉,而一氣之下,以非黑即白的思維方式認定遭到了舍棄,乃至於將對方從自己的世界裡整個舍棄,若是能回想起來、加以判斷,或許也會覺得幼稚得可笑吧。
但當時過於莽撞,以至於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抬起手來,指尖在鏡子上輕輕劃過一道。蓬鬆的白色泡沫乖順地停留在鏡麵上,遮住了那雙沉鬱的淺棕色眼睛。
------------------------------------
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羅的接應如期而至。
正漫不經心地嘩啦啦翻閱著圖冊的雨宮翠隻聽見“啪”的一聲輕響,隨之而來的是頭重腳輕的眩暈感,但是非常微弱。
甚至沒來得及仔細體會,就已經落到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還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對方的衣襟。
下一秒就和羅對上眼神,他尷尬地放下手,剛準備道歉,就由於吸入了涼氣而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
羅神色一凜,也顧不得招呼寒暄之類的多餘流程,乾脆就這麼抱著體弱的妹妹,以最快速度往港口衝去。
趕路時也多是動用果實能力,不至於氣喘籲籲,還有交談的空隙。羅略感不適地動了動胳膊,問:“衣服兜裡裝了什麼?硬邦邦的,這樣壓著不會難受嗎?”
雨宮翠儘力把裡麵的東西移了移位置,發現沒什麼大用之後也隻好放棄,安靜如雞地縮在他懷裡。
“是一個朋友送的慰問品,因為覺得說不定有用,所以就帶上了。”
羅唔了一聲,沒再問彆的問題。倒是雨宮翠被人抱著逃跑,一時間閒出屁來,吹了一會兒冷風,就忍不住彎著眼睛問嘴唇緊抿、看似十分嚴肅的黑發青年:“緊張嗎?”
“什麼?”
“彆裝糊塗呀。你明明知道,把我帶走肯定會被多弗追殺的。家族可是剛剛踐踏了世界政府的威嚴,又先後和革命軍與白胡子海賊團結盟,占據了這個世界的半壁江山,與這樣的龐然大物為敵,不害怕嗎?”
“你漏了一樣,”羅促狹地笑著,滿不在乎地提醒他,“還有世界政府,我本來就是海賊,在海軍那裡也掛了通緝令的。”
雨宮翠怔了一下,隨即忍不住跟他一同笑出聲來。
“那可真慘!‘跟整個世界為敵’什麼的,可不止是說說而已啊?!”
等到笑聲止歇,眼角還含著淚水的雨宮翠一改先前的散漫態度,尋根究底地追問,心底滿是莫名的興味。
“這樣的不智之舉,不像你這樣的人會做出的選擇。明明知道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乾嘛還上趕著往前湊呢,叛逆期嗎?”
“……從前就覺得你嘴很毒,果然不是錯覺。”
“什麼?”
小聲的嘟囔從風中溜走了,在沒聽清的雨宮翠的一再追問下,□□咳一聲,像是為了堵住他的嘴一樣,飛快地拋出了回答。
“我隻是不想後悔罷了。”
“是你說想離開、你向我求助了,那身為兄長的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我花費了許多許多時間,才找到正確的路,隨性而為就隨性而為吧,一味想著後果如何,隻會什麼都做不成——我隻要不會後悔就可以了。”
雨宮翠認真點頭表示理解:“所以你來了德雷斯羅薩。”
“是的。不管能不能取得你的原諒,道歉是必要的。”羅笑了笑,“不過幸運的是,這次收獲頗豐。”
最終抵達的地點並非人來人往的碼頭,而是更為僻靜的地方,呈九十度角的懸崖簇擁著蔚藍的海灣,一低頭就能看見波濤洶湧,並不適合停船。
但在羅發出信號之後,一艘小巧的金色潛水艇逐漸上浮,蒙著水膜的金屬外殼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靜靜地等候著船長的回歸。
在等候極地潛水號上浮的過程中,羅把懷裡的妹妹放了下來,免得引起那群白癡船員的誤會。等到潛艇完全穩定,他往王宮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因為眼下的平靜而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成功了。
這樣想著,羅按捺著激動,朝一旁眯著眼睛欣賞海景的青年伸出了手。
“走吧。隻要上了船,就沒人能找到我們了。”
雨宮翠轉過身來注視著他,雖然麵上依舊帶著微笑,腳下卻毫不猶豫地退後了一步。
“……拉米?”
眼角不由自主地一跳,手卻執拗地伸著。
而對麵投射過來的目光,卻逐漸由信任和依戀、轉而褪去歸於漠然,摻和著一絲高高在上的憐憫。
“多可悲啊,”銀發的青年輕柔地說,“難道現在還未發現,我從來就不記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