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最終同意了這個提議, 但是在提起織田作之助的那一瞬間,太宰治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他仔仔細細地觀察了雨宮翠的表情,用開玩笑般的試探語氣表達了對見麵的期盼。早已做出各種相關推論、知道他有多麼重視那位友人的雨宮翠沒有在意, 利索地敲定了合作事宜之後, 就從辦公桌後麵站起了身。
“已經是中午了,中原先生,要一起用午飯嗎?”
中原中也剛準備無可無不可地答應, 就接收到了從後輩身後投射過來的幽幽目光, 頓時咧著嘴嘶了一聲, 想說的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裡去。
“……還是算了。”他虛弱擺手, 回想起和太宰治相處的這一個上午, 覺得自己非常需要休息休息。
至少找個青花魚濃度更低的地方待一會兒吧。
目送中原中也扶著牆逐漸遠去,雨宮翠在心底為這位勞模前輩暗自默哀了一會兒。站在轉椅後麵的太宰治抓緊被忽略的時間, 成功從抽屜裡拿到了遊戲機,抬眼看看秘書沒什麼反應, 又無趣地擱到了一邊。
他坐到辦公椅上,無聊地晃來晃去。
等到雨宮翠回過神來, 趕緊出聲使喚人, 一手虛虛指向纏繞在左眼的繃帶,眨巴著眼睛示意。
“幫我換。”
聲音像一樣甜膩蓬鬆,帶著點輕飄飄的質感。
雨宮翠轉過身來,彎腰稍稍打量幾眼,拉開一旁的抽屜取出備用的繃帶。
“弄臟了嗎?”
“肯定的吧。雖然看不見,但外麵風沙那麼大……”
太宰治麵不改色地胡扯著借口,仰躺在辦公椅上, 放鬆地眯起了眼睛, 像一隻等待主人撓撓下巴的貓咪。
舊的繃帶被一層層取下, 那個人更換時的動作嫻熟又輕柔。他幾乎滋生出些許睡意來,又因為微涼指尖不時的觸碰而清醒,聽著布料摩挲的聲音,慢慢地、一秒一秒地計數著時間。
在等待的光景裡,他回想起剛才的交談,在片刻猶豫之後,神使鬼差地開了口。
“……和織田作無關。”
“什麼?”
太宰治像是不願麵對一樣,語速飛快地解釋:“和武裝偵探社的合作,絕對不是因為我想和織田作碰麵!這種因素根本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
雨宮翠在青年腦後係好了繃帶,把撩起的黑發放下,稍加整飾恢複原狀。
雖然奇怪於為什麼對方要特意解釋這種事,但他還是輕聲笑了笑。
“不開心嗎?”
裹好繃帶的太宰治仰著頭看他,確認那張臉龐上沒有絲毫偽飾的痕跡之後,才莫名泄氣地鼓起了臉頰。
“開心——大概也挺開心的吧。啊啊,完全不行,翠根本就不懂得我的意思!!”
被cue了的秘書在腦門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心道你個麻煩宰治就是無理取鬨,什麼叫不懂你的意思?我記得幾個月前你看見織田先生的手稿激動到魂都要飛了,現在馬上就能和真人碰麵,居然隻是“大概挺開心”?
嘖嘖,真不坦誠。
但是雨宮翠貼心地沒有選擇揭穿,隻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今天中午吃蟹肉飯,”他對癱在轉椅上假裝哭泣的上司說著,由於過於習慣這浮誇的演技,完全沒有花心思安慰一下的打算,“吃完以後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乾活哦。”
等到和武裝偵探社的接洽結束、開展作戰將“組合”徹底擊敗,橫濱就能徹底平靜下來,重新回到既往那種安詳日子了吧。
把完全沒有乾勁的太宰治從椅子上拉起來,雨宮翠如是期望著。
為了這個目標,大家都要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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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合入侵橫濱,所做的事不僅僅是對港口黑手黨宣戰、影響了民眾的正常生活這種程度,其團長菲茨傑拉德還同時招惹了武裝偵探社,在收購後者的異能營業許可證未果後,便對其成員展開了報複。
偵探社在憂心杳無音訊的失蹤成員的同時,同樣對組合的所作所為感到難以忍受,緊鑼密鼓地謀劃著拯救人質和報複。
有了雨宮翠在中間充當磨合劑,訴求相同的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一拍即合,戰時同盟就此成立。
雖說剩餘的偵探社成員在社長福澤諭吉的帶領下,並未接受短暫駐紮到港黑大廈這個安全性更有保障的提議,但畢竟之前和雨宮翠打過交道,又有芥川一力作保,對他的安排都儘力配合,各項事務的運轉、人員的磨合都進展相當良好。
白鯨始終在橫濱的上空盤旋,像一道長存於此的美麗風景。
看似無害,卻是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強力炸彈,盛滿貪欲、陰謀和狂亂滋長的野心,預備著將整個城市拖入深淵。
時間不容浪費,要被投放進白鯨內部的先鋒隊已經確定了人選,芥川和中島敦都在其列。
小夥伴芥川一向很靠譜,除了有時候情緒上頭會莽一點,不過基本上不用太擔心;但至於後者,雨宮翠思來想去,還是在行動的前一天抽出時間,帶著人在市區逛了一圈,抽空談兩句話。
本來組合打著要奪走人虎的旗號向港口黑手黨宣戰,就已經讓中島敦對組織產生了莫名的愧疚和負罪感。雨宮翠覺得要不是及時開導了幾次,這孩子能把自己打包好主動投敵,成功送上第一滴血。
“緊張嗎?”
他坐在街角公園的秋千上晃蕩著,問佇立在沙坑邊緣的中島敦。
少年黃紫相間的眼睛原本正怔怔凝視著港口處逐漸沉沒的夕陽,溢著柔和的橙色波光,聞言轉過頭來,把那些光芒全幅傾倒在他的身上。
“不緊張。”他局促一笑,在提到敵人時,那些溫柔和馴服全部轉變為冰峰絕壁一般的漠然冷意,“因為我會把他們全部殺光。”
“那麼,”雨宮翠仰著頭,覺得已經是時候問出那個問題,“直到今天,敦君還是覺得那件事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