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話音未落,突然注意到信任值有輕微的變動,不由得停住了話頭。
67。65。62。
怎麼會突然下降這麼多?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像是許多細小的水流從強弩之末的大壩中滲出、最終合而為一衝垮阻礙一樣,原本隻是緩慢掉落的數字宛如被什麼東西驚動,以駭人的速度飛快滾動起來。
【警告,警告!!攻略對象信任值下降:10點!目前剩餘信任值:57點!】
【警告,警告!!攻略對象信任值下降:10點!目前剩餘信任值:47點!】
……
【警告,警告!!攻略對象信任值下降:7點!目前剩餘信任值:0點!】
一聲比一聲更為尖銳刺耳,到了最後麵,甚至錯覺那些聲音變為了滿是危險之意的血紅色。
大腦一陣陣眩暈,扶著窗台穩住身形的同時,任由那些尖銳的警告聲在耳邊回響,雨宮翠不由自主地大口喘著氣,讓空氣湧入近乎窒息的肺部,帶來一陣陣火燒般的激痛。
明知係統在這方麵是不可能出錯的,還是忍不住急促地啞聲問道:“怎麼回事?!”
回答他的是死板而尖銳的電子音。
【信任值單次掉落超過二十,建議宿主立刻采取措施前往避難!!重複,建議宿主立刻采取措施前往避難!】
將程序中的警告通知執行完畢之後,係統的聲音才慢一步冒了出來。
如果說剛剛是帶著哭腔,那現在毫無疑問已經在嚎啕大哭了。相當一部分是對來之不易的數值的心疼,但對當下局麵的疑惑驚恐、以及對宿主人身安全的擔心也不在少數,讓平日裡缺乏起伏的電流聲顯得異常混亂。
【係統自檢完畢,沒有發現異常!】
【雖、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宿主還是快跑比較好!繼續留在這裡也太不安全了,建議宿主儘快離開此世界,前往“文豪野犬”副本避難!】
避難?
方才彎下腰來舒緩胸腔中的痛感,緩緩直起身來的雨宮翠望向桌上靜靜躺在絲絨上的兩枚戒指,隻覺得滿是荒謬之感。
日積月累、以心相換的信任會被瞬間摧毀,居然是如此脆弱的東西嗎?
那麼,之前的那些約定、那些言語,是否也隨風而去,變成了無所憑依的空話?
【如果您需要,我就不會離開。】
【因為我相信您。】
他像尊沉默的雕像一般在窗前佇立了一會兒,等到係統按捺不住再次出聲催促,才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走的。”
不論太宰治是出於什麼緣由給他定了罪,但現在離開,毫無疑問就是坐實了那項罪名。
如果當真發展到那個地步,想要再澄清誤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隻要對方質問一句“為什麼要逃?”,就已經把雨宮翠釘在了無法辯駁的罪案上。
時至如今,已經和係統發布的任務無關,隻是他本人想要留在這裡。
他自問沒做過什麼不利於港黑、抑或有愧於太宰治的事,但既然對方的反應如此之大,想必是見到了什麼自認無可動搖的證據。
換句話說,落入了彆人的陷阱之中。
這是隻要見上一麵,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
十指交叉坐在沙發上,心緒平複下來之後,較之平時更為冷靜。六十多點的信任值毫無預兆突然歸零,失望是必然的……但並不是前功儘棄的失望,而是,更為深層一些,令人覺得疲憊無力的悲哀念頭。
竟然是是如此脆弱的東西啊。
但是即便如此,還是始終不肯相信中午還纏著自己黏黏糊糊撒嬌的青年會做出什麼過激之舉來,隻是按下了那些灰色的念頭,閉上眼睛等待著。
【“既然如此,那我也會信任你”。】
這是那個人在港口的遊輪上,像是交易一般給予允諾的話語。
即便如今已經食言——
而雨宮翠先一步給出的諾言卻依然作數。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許多人正在飛快地逼近這個房間。門在幾秒之後被大力撞開,手執槍械的黑衣人不斷湧入,槍口對準了沙發上正在閉目養神的黑發少年。
後者毫無反應,直到聽到某個姍姍來遲的腳步聲後,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橘發的乾部停留在不遠處,一手壓著帽簷,正表情複雜地注視著他。
——這場景,和一周目結束時何其相似。
而麵前的中原中也,上次帶人趕來救他,這次卻恰恰相反。
在短暫的對視之後,中原中也張張嘴唇,或許是因為內心直至現在還盤旋不去的不真實感,到底還是沒能開口指責些什麼,隻是懷揣著混雜難明的各種感情,重重地嗤了一聲。
他瞪著麵前一派平靜之色的雨宮翠,不乏怨氣地開口道:“看來你早就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了。為什麼不跑?”
“‘早就知道’?”
雨宮翠淡淡地糾正了一句,“並不是,在你們衝進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麼樣。那麼,中原前輩,太宰先生給你的命令是什麼?”
中原中也不自然地壓了壓帽子,似乎在為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感到不適。
“……間諜之類,按照流程處置。眼下看來,會先帶到地下的禁閉室看管起來吧。”
——也就是拷問嗎。
此前隨著各式猜想而焦灼起伏的心臟終於觸地,抽痛之餘,彌漫開鮮明的酸澀意味。
已經不想再多做感慨,雨宮翠瞥一眼桌麵上的戒指,像是被表麵反射的光芒刺到一樣垂下了眼睫。
明明知道多說也是無用,那個人既然已經下了判決,又怎麼會相信罪人的話?但看著逐漸走近的中原中也,還是不受操控一般,從口中溢出了輕而微顫的呢喃。
“讓太宰先生來見我一麵吧。請您轉告他,我願意跟他當麵對質,關於所有的疑點。”
而理所當然的,回答他的是中原中也沉重的搖頭。
“你是最了解他的人,該知道這點的,”他說,“雖然已經認定了你是內鬼,但既然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他又怎麼敢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