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渾身上下被固定得動彈不得,估計這會兒雨宮翠的拳頭已經落在了對方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上。
他掙紮著遠離貼在自己麵頰上的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費奧多爾並不在乎他的激烈反應,配合地收回了手,隻是靜靜地凝視著他。
“不應當怨恨我。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這麼容易就取得成果,完全是因為你們之前的關係本來就存在問題,我隻不過是把問題擺在表麵上罷了。”
“不過,”話鋒不緊不慢地一轉,“這也說明那個人根本就不信任你吧?”
對麵形容狼狽的少年頭顱低垂,似乎根本無力反駁,隻有胸口在不斷起伏著。費奧多爾頓了頓,給對方留出足夠的思考時間,稍待片刻之後,才毫不掩飾地亮出了價碼。
“港口黑手黨有很多人,所以他不在乎一個雨宮翠;而我的同伴很少,你會成為我珍貴的助力。那麼,現在說吧,說向我獻上忠誠——”
他的聲音放得愈發緩慢輕柔,像是蠱惑人類簽訂契約的魔鬼,然而又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無法自拔,隻剩下言聽計從。
“隻要你說了,我就會從這份罪惡中拯救你。”
係統在嘰嘰哇哇地喊著些什麼,那些聲音忽遠忽近,宛如隔著一層雲霧,怎麼也聽不清楚,不過,無非就是希望自己答應這家夥的要求。
隻要開口說了,信任值多多少少會上漲那麼一點吧。
能稍微彌補下顆粒無收的虧空,說不定還能借機展開全新的攻略支線,是聰明人都會做出的好選擇。
但是堅持要返回這個副本算一次,之前選擇相信太宰治沒有逃走算一次,雨宮翠在關鍵時刻總會拋下理智選擇任性,也不差再多一回了吧。
所以麵對費奧多爾伸出的這根救命稻草,他回答的態度厭惡又冷淡。
“滾開,彆來煩我。”
挨罵的青年很明顯早有準備,略顯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以一副神父注視著不馴羔羊的包容態度,伸手按在雨宮翠灼燙的額頭上,表情溫和悲憫,幾乎讓人錯覺出聖潔之意。
“沒關係,我還是會拯救你。——隻不過,也許需要換種方法。”
打開顱骨,針對大腦動一些小小的手術。切除負責感受負麵情緒的區域,從此沒有憤怒、沒有悲傷,變成隻忠於我的快樂的傀儡。
內心被得償所願的滿足感填滿,一想到那副場景,情緒就莫名地高亢起來。
拒絕了也好。
因為這樣,你就完全屬於我了。
甚至無法再耐著性子做無謂的拖延,費奧多爾從半昏迷的獵物身上收回手,向著身後的陰影中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果戈裡。將我們送回來處吧。”
意識再次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體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高燒和拷問帶來的傷痛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輕盈到似乎可以飛起來。閉著眼睛感受了幾息體力的充盈感,在適應之後,無聲地吐了口氣。
之前的記憶隻有破碎的片段,尤其是被費奧多爾和同伴用異能力運走之後的那些。但是所幸,大概發生了什麼還是知道的。
為了讓自己變得馴服,那個混蛋通過外科手術的方式,對大腦動了手腳。
作為人類最精密也是最重要的器官,很久之前腦部就被發現與精神息息相關。早在十九世紀中期,就有醫生試圖通過切除一部分大腦的方式來治愈精神疾病,雖然療效堪稱恐怖,但到底是邁出了腦部手術的第一步。
而從費奧多爾那副胸有成竹的表現來看,顯然對這個手術的效果抱有極大信心。
事到如今,他隻能希望那家夥不是要把自己的前額葉切掉。
根本沒有力氣來做多餘的激烈反應,身體上的安適帶來些許放鬆,讓雨宮翠隻想找個地方睡一覺。費奧多爾也好太宰治也好,愛怎麼玩怎麼玩吧,反正這兩個人彼此博弈,在乎的根本也不是自己。
他已經覺得很疲憊了。
然而睜開眼睛之後,視線當中的場景讓雨宮翠不由怔住,表情變得相當迷惑。
馬桶、瓷磚、隔板——這是,哪個公司的廁所?
總不至於是費奧多爾家裡的,和他裝腔作勢的神棍氣質不太搭。懷抱著慢悠悠冒出來的問號,雨宮翠剛準備伸手開門,動作突然僵住了。
——伸出來的右手,連帶著衣衫覆蓋的半截小臂,都是半透明的。
像是沙漠裡浮現的蜃景,帶著隱隱綽綽的虛幻感,看得到下麵潔白的地磚。
雨宮翠心裡驀地冒出一股寒氣,電光石火之間,想到了一個由於自己先前的倦怠感而全然忽略的問題。
在oneiece副本時候他就知道,係統並非寄宿在虛無縹緲的靈魂上,而是位於腦部,借助大腦才能發揮作用。
那麼如果大腦被動了手腳,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他試探著呼喚了兩聲係統,果然沒有任何回應。雨宮翠大概明白當下的情況估計就是由於腦部被破壞、係統運行出錯所導致的,躊躇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決定出去看看情況。
手沒能碰到插銷,之間從門板之中穿過去了。他默念著“我是幽靈,我是幽靈”抬腳邁出,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阻隔,就已經來到了外側的台階上。
五個並列的廁所隔間,統一粉刷成天藍色。隔間對麵是長條狀的洗手池,瓷磚砌出來的,上方幾個水龍頭一字排開,中間那個沒有擰緊,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漏著水。
雨宮翠注視著鑲嵌在牆上的大塊鏡子,意料之中地沒有在其中發現自己的身影,不由抿了抿嘴唇。
這個裝修風格,不太像公司,更像是公立學校。
廁所又沒什麼好看的,他隻是掃了眼鏡子就準備往外走。隱隱能聽到旁邊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讓雨宮翠產生一種宛如昨日的恍惚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即將邁出廁所大門的瞬間,身軀和什麼頗為堅硬的隱形之物相撞,發出了響亮的“哐啷!”一聲。
猝不及防被彈回來的雨宮翠,再一次愕然地停住了。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是仍然不信邪地用多種方式百般試探,甚至試著從各個方向穿牆而出,最終都無法離開這個廁所半步。
——幽靈狀態的雨宮翠,設定上似乎是被囚禁在這裡的地縛靈。
他眼神死地在那道透明屏障邊站了一會兒,最終從特殊角度勉強看見了貼在門外的標誌,在發現這裡是男廁所之後,好歹鬆了一口氣。
太宰治的信任值一路歸零的時候,他以為事情不可能更糟了,然後就遇到了費奧多爾;心想大不了更換副本又是一條好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邀請,結果被架上了手術台;已經放棄治療隨便折騰,心道你們玩你們的我不奉陪了,結果就被丟到了廁所裡,還變成了地縛靈。
說不可能更糟了?那隻能證明你的想象力過於貧乏,命運可不這麼覺得。
雨宮翠思來想去,隻能認為這大概是上天在警示他不要自暴自棄,要從更加樂觀的角度看問題。
當男廁所裡的花子,總比當女廁所裡的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