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讓這隻老鼠把雨宮從眼前帶走,他無法接受。
然而如果貿然衝上去……他知道對方並非虛張聲勢,最終收獲的很可能是一具屍體。
依舊毫無危機感的雨宮翠瞥一眼對麵陷入沉默的太宰治,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開口。
“這樣沒用的吧,費佳?”
“行動可比語言有力得多。嘴上說著多麼在乎,但是之前的舉動擺在那裡,再犧牲我一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啊。”
那一瞬間,始終毫無參與感地遊離於場外、除了身邊的青年不在乎任何事物的雨宮翠,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聞聲朝著自己看過來的鳶色眼睛,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那些厭惡、憤怒、殺意,先前翻湧著的激烈情感,在一瞬間被無形之手強力撫平,像是海浪褪去的沙灘,隻剩下星星點點的哀求意味,蒙著濕漉漉的水霧。
——心底不知為何微微震顫了一下。
再淺淡不過的異樣感,還未把握住就消逝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而先前的錯覺已經褪去,對麵的黑手黨首領依舊陰鶩冷淡,緩緩後退半步,無言地比了個手勢。
“中也,放他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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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沒有察覺到被追蹤的跡象,但為了以防萬一,回去的路線還是選擇了下水道。
光線昏暗,氣味難聞,耳邊是嘩嘩流動的水聲,摻和著齧齒類小動物窸窸窣窣跑動和叫嚷的動靜。
費奧多爾把手槍的保險合上,遞還給身後哼著歌跟上來的雨宮翠。
“你的槍。”
後者歪了歪頭:“費佳不留著嗎?”
“我更習慣用能力一些。這次需要更加直觀的方式,所以才暫時借用了一下。”
雨宮翠這才接過,隨手插在腰間,並沒有對青年之前用它指著自己做出死亡威脅發表任何評價。
腳下的水泥平台上蒙著層曆史久遠的汙物,踏上去的黏滑觸感讓人心裡發毛。頭頂的格柵漏下微光,費奧多爾辨識著前方的道路,伸手掩住口鼻,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為了分散注意力,出聲和一旁的少年交談著。
“那個太宰治居然也會有在意的人,該說令人感到驚訝嗎。隻是想賭一把,沒想到最後真的讓步了,雨宮的價值比我想象的更大啊。”
“是好消息啦,”雨宮翠輕快地吹了個口哨,直白地表示祝賀,“麵對港口黑手黨的時候,費佳手上的籌碼又多了一個!”
的確。
但刨除這件事的意義本身不提,少年所展現出的態度,更能讓他感到滿意。
對舊日的關係者棄若敝履,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不甚在乎,隻是一味地、設身處地為他著想。
回味著太宰治之前的表情,青年的輕笑聲從胸腔中溢出,在狹小的管狀空間內回蕩著。
突然想起了什麼,雨宮翠敲了下掌心,恍然地“啊”了一聲。
他問明顯心情很好的費奧多爾:“之前逃掉的那個,是叫普希金吧。回去之後要處理掉嗎?”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否定回答。
“不用管他。而且,我要他的能力還有用。”
雨宮翠歪著頭表示不解:“但是他——”
“臨陣脫逃了對吧。”
青年停下腳步,在晴朗光線下偏向深紅的剔透眼眸,被昏暗的背景浸染成了朦朧閃爍的紫。
轉身注視著仰起頭來的雨宮翠,眼神溫和得像是看著自己的一部分。
“我對那些人的忠誠並不做要求。他們並不蒙神選召,跟在我身邊也隻是出於利益而已。這一點,我相當清楚。”
所以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拋下自己飛快逃開。
但是,麵前的少年不同。
他掌心向上伸出右手,像是宴會上邀舞的彬彬紳士。儘管不清楚其中的意味,但雨宮翠還是高高興興地把手覆上,任由對方蜷起手指,輕輕握住。
眼神從少年發間的繃帶、以及臉頰上病態的緋紅無聲地掃過。
青年的聲音伴隨著汙水流動的潺潺聲響,輕柔得像一個一觸即碎的美夢。
“——我所信任的,就隻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