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1 / 2)

豐州縣與楓江縣一山之隔,分屬兩府。

上個月楓江發大水,許多百姓翻山越嶺來豐州避難。

謝星珩就是其中之一。

他隨哥嫂一起,帶著剛滿三歲,還像豆芽似的小侄子,足足走了半個月,才抵達豐州境內。

還沒喘口氣,適應新生活,就連番看了幾場“相親”。

本地人用低廉的價格、少量的糧食,娶走楓江的哥兒姐兒。

有的人家大方,願意多給點錢糧。有的人家刻薄,占便宜的事兒,落他們嘴裡,反倒成了“幫忙”。

幫人省了口糧。

趁火打劫,令人不齒。

這天,他們一家沒能領到救濟糧。

小侄兒餓得懨懨抽泣,殺不儘的蚊子把他不多的血吸得七七八八,臉色一霎透了黃。

謝星珩伸手摸他額頭,孩子發起了高熱。

他大哥謝根在路上護著一家子,跟人發生衝突,腿折了一條,現在將就著用木棍綁起,沒銀錢治。

大嫂陳冬肚子裡懷著個崽,將將四月,胎氣不穩,連日奔逃,身心俱疲,眼看著也要倒下。

他抹淚,“要是沒懷上就好了,我能換點錢糧。”

剛遭災的頭幾月最難熬,官府救濟要時間,有的官員不頂事,一封折子送到京都,等著回信慢慢來。

一來一回的功夫,能熬死數百人。

過後能不能及時得到幫助,還得另說。

正經把日子過起來,少說一兩年。

謝星珩擺手:“你說什麼呢?真要換銀子也是我去啊。”

這兩人的對話,把靠背簍上眯眼的謝根都驚醒了。

“你們倆胡說什麼?”

謝星珩笑道:“你們看我,我長得好,年紀小,沒有婚配也沒子嗣拖累,功名在身,脾性也好,這不就是千載難逢的好男人嗎?”

陳冬拿著謝星珩撿來的破蒲扇,給兒子扇風驅蚊,聽著這話沒忍住笑。

“二弟,現在好女不愁嫁,小哥兒也緊俏,若非實在難辦,誰家願意找外地男人嫁?”

謝根嘀咕了一句:“就是找,也得是男的倒插門,當贅婿。”

這話題聊完,他們家的氣氛活泛了些。

謝星珩笑笑,背起書箱,“我趁著天色沒黑,去城內書齋看看,小豆子就跟著我,換了銀子我帶他去醫館抓藥。”

謝根跟陳冬都阻止。

夫夫倆一個心疼書又擔心孩子,一個純粹怕謝星珩使壞,把小豆子帶去賣了、扔了。

——他從前的所作所為,絕非善類。

謝星珩想了想,他身體沒什麼力氣,背書箱再抱孩子,體力撐不住,便說:“也對,一次太多,彆人看著就知道是急出,我拿兩本問問,先換點吃的再說。”

留下一部分書,哥嫂不怕他跑路。

正值五月,暑氣初升。

團團熱意滾入人潮,烹沸了豐州縣的大街小巷。

難民沒進城,縣裡百姓受到的最大影響是各家辦喜事的鑼鼓奏樂聲。

城裡城外,兩種氣象。一麵人間,一麵地獄。

謝星珩有秀才的儒巾襴衫,弄點水擦擦臉,不湊近聞他身上悶出的汗臭味,就是個體麵人。城門守衛沒攔,還衝他笑呢。

他問了路,一路緊趕慢趕跑進了離東門最近的聞鶴齋。

剛進屋,謝星珩眼前一亮。

正堂屋裡站著三個人,他一眼就瞧見了在櫃前站著的小哥兒。

他容貌端麗,年歲不大,一身錦衣,腰間環佩,眉心一點朱砂極為標誌。

陡然見了生人,他展開掌中檀香扇,遮了下半張臉,桃花眼裡慌而不急,虛虛點頭,一旋身往後走,掀開竹簾,進了後院。

留下滿室幽香。

當得起“年少色美”四字。

謝星珩有緊要事,被驚豔到也就一刹那。

隻是這陣幽香十分克他,把他身上的臭氣十倍百倍的激發。

他剛往前一步,店小二就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櫃前另一書生倒是和善,目光落到謝星珩的書上,溫聲問道:“兄台是楓江人?”

謝星珩跟他們保持距離,人是落魄的,臉蛋是俊美的,氣質是大方得體的,不為現有處境窘迫難當,也不為要賣書而難以啟齒,還想“宰”這個看起來有錢心善的讀書人。

“對,家裡斷糧了,我就來問問這裡要不要舊書。”

他拿了常見的啟蒙書籍和詩集遊記。

另有原身下了苦功,東拚西湊,在同窗那裡薅羊毛,一篇篇抄錄下來的大家文章。其中不乏當朝翰林的佳作,於科舉大有益處。

嗯,是原身一筆筆抄錄的。

謝星珩是穿越來的現代人。

店小二見這書沒書名,扔到一邊。其他書折舊算。

“這些都是書齋常備的書,我們收手抄本是八錢銀子一本,你這些都舊了,有破損,邊緣都有泡水的痕跡,還有筆跡……”

店小二看一眼謝星珩,秀才的衣服好認,他話鋒一轉,“秀才公的筆記是好東西,我也不壓狠了,幾本保存好的,算七錢銀子一本,其他六錢一本。”

謝星珩了解過,一分銀子算七個銅板,一錢就是七十個。

在大啟朝,一兩是七百文。

總體銀子比銅板保值,偶有一兩換八百錢的時候。

他帶來了五本書,一本不收,兩本七錢,兩本六錢,能換一千八百二十文,折合二兩六錢。

銀子的消費力很足。

謝星珩點頭,“行。”

他倆生意做完,旁觀的書生放下無名書籍,問謝星珩:“這本書你打算怎麼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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