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給你帶了衣服。”沈卓玉拿了套粉色的睡衣出來,她把水放在床邊,叫遲芮舒把外衣脫了。
窗簾拉好了,沈卓玉低著頭洗手帕,半蹲著看遲芮舒,遲芮舒還沒脫衣服,愣愣地看著她。
“不想洗嗎?還是害羞?”
“晚上洗吧。”遲芮舒說,低著頭隨便拿起床頭的平板刷了起來。
沈卓玉跟她招招手,哄道:“我就幫你擦擦後背,剩下的你自己來,現在暖和,晚上擦太冷了,擦乾淨了,你再躺回去,要是下午太陽大,我們就下去走走,你說好不好?”
遲芮舒刷了一會平板,才抬頭看她,解睡衣的扣子,她動作比較小心,沈卓玉心也跟著提了提,這兩天她給遲芮舒換過藥,看過她的傷口。
沈卓玉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了。”沈卓玉把上麵的棉睡衣脫了下來,在床邊坐了一會,又走到沈卓玉身邊,將裡麵那件薄的也脫了。
她站在沈卓玉麵前,和沈卓玉關切的目光對上,又移開了視線,等了一分鐘,“阿姨,我有點冷。”
“啊,好。”沈卓玉拿著手帕給她擦傷口周圍的皮膚,怕碰到傷口動作比較小心,她問道:“難受嗎?”
“有點。”遲芮舒攥緊了手。
沈卓玉繞到她身後給她擦後背,遲芮舒後背上有一塊淤青,應該是那天倒下去留下來的,她連續換了幾次手帕,才幫遲芮舒擦完身體,她拿睡衣遞給她,“穿上,我出去換次水。”
沈卓玉再打水回來,剩下的就讓遲芮舒自己擦,沈卓玉等了十多分鐘再敲門,問道:“芮芮,好了嗎?我進來了。”
她推門,發現遲芮舒隻泡了個腳,“腿沒洗嗎?”
“不好彎腰,胸口疼。”遲芮舒說,然後沾了起來,踩著盆子,說:“把毛巾遞給我吧,這樣也行的。”
“那哪行啊。”沈卓玉再去換了次水,回來就幫遲芮舒脫褲子,遲芮舒站得筆直,她剛蹲下準備幫忙扯褲子。
突然就聽到了一聲笑。
沈卓玉在仰頭,就看到遲芮舒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像個壞小孩一樣。
她起來,捏遲芮舒的鼻子,“乾嘛呢,怎麼戲弄我!”
遲芮舒哈哈笑,“看你可愛啊。”
之後兩人如同和好一樣嬉鬨,太陽大就去散步,天氣冷,就窩在房間裡看電視,隻是……
隻是遲先生的電話會經常打過來,打了很多次,遲芮舒才接。
“芮芮,爸爸對不起你,還有一天,爸爸把這個合同簽完了就過去看你。”遲先生說著,聲音裡帶著愧疚,對女兒,他一直以來都有虧欠,這次更勝。
遲芮舒安靜的聽著,淡然地說:“這次,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不像之前那麼質問遲先生,沒有任何憤怒,很平靜。
以前她跋扈的性格,時常叫遲先生頭痛,現在突然沉默下來,倒叫遲先生心裡不安,“芮芮?”
遲芮舒沒應聲,遲先生又叫了一聲,“芮芮,跟我說說話。”
“好。”遲芮舒問,“你想聽什麼?”
“你是不是在生爸爸的氣。”
“我不生氣。”遲芮舒很認真地說:“我在感謝你,畢竟,我之前見不到阿姨,這次你主動把她叫到我身邊,我應該感謝你。”
遲先生是個生意人,暗語聽得太多了,怎麼會聽懂她話裡的意思,遲芮舒是在譏諷遲先生,他一直阻止沈卓玉跟她在一起,可是她出事的時候,遲先生根本不能照顧她,還是要把沈卓玉叫過來。
“爸爸對不起你。”
道歉很蒼白無力,國外這單生意關係到整個公司,生意做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他要維係幾千幾萬人的生活,稍有差池,就是破產。
人想成功,但是也怕破產。
遲先生說:“爸爸會補償你。”
“怎麼補償?”遲芮舒反問他。
遲先生仔細想想,好像沒有什麼可以補償的。
遲芮舒沒再說話,電話掛斷了。
小時候,遲先生跟遲芮舒說這句話,遲芮舒會跟他提很多要求,要玩具要衣服,現在她大了,已經不是那個,隨意討好就能釋懷就能諒解的女孩。
遲先生歎了口氣,沉重地閉了閉眼睛。
……
小地方沒有三甲醫院,這邊隻有一家二甲醫院,這邊醫療團隊不夠好,之後的安排就是把遲芮舒轉到醫療設備好點的醫院,再做一個徹底檢查。
儘管遲芮舒不接遲先生的電話,但是她接受了這個安排,沈卓玉推門進來,問道:“什麼時候走?”
遲芮舒回答道:“應該後天吧。”
“不要在玩遊戲了,已經超過了半個小時。”沈卓玉在旁邊提醒她,遲芮舒從小到大對玩都沒有自製力,是個脾氣很差的小孩。
她摁著屏幕說:“最後一局了,我快贏了。”
這是個膀胱局,兩邊咬著不放,你不讓我贏,我也不讓你嘗到甜頭,來來回回,就是不停較勁。
打了二十多分鐘,遲芮舒罵道:“太可惡了,居然還是輸了,對麵那些人簡直不是人,都不知道讓一讓我這個病人。”
“不是你說,電子競技沒有輸隻有贏嗎?”沈卓玉笑著過去看了一眼,她不太打遊戲,但是會看遲芮舒玩兒,偶爾問問遲芮舒那些圖標的意思。
沈卓玉看了一眼她的戰績,道:“這麼厲害啊,你殺的人頭數是最多的。”
遲芮舒點頭,道:“隊友實在太菜了,不然這局我肯定贏了。”
沈卓玉去拿平板,遲芮舒沒給她,往身後藏了藏,道:“我再看會視頻,半個小時後給你。”
沈卓玉沒轍,她是個軟性子,“行吧,先吃東西。”
她盛了一碗湯給遲芮舒,遲芮舒情況好了很多,不像之前要那麼多忌口,她做了很豐盛的菜,“多吃點啊。”
“知道。”遲芮舒喝了口湯,很燙,她眯了眯眸,沈卓玉就把碗接過來,輕輕地吹著,然後往她嘴邊送,道:“小心點。”
遲芮舒張了張嘴,又抿緊了唇。
沈卓玉又把碗遞給她,“你想自己吃嗎?”
遲芮舒低下頭,用很輕的聲音說:“你知道的,我說的是讓你走,”
沒有之前的熱情,叫人很不習慣。
沈卓玉卻似沒聽到,說:“你先吃點東西,今天專門給你做了肉圓子,還有春卷,你要是覺得不和胃口,那我們換點彆的吃。”
遲芮舒充耳未聞,手指一直在敲鍵盤,不知道在寫什麼,沈卓玉也不敢去看,“吃一點吧,或者,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遲芮舒低聲說:“我說你走吧,意思就是,讓你離開,這次我不會找你了。”
沈卓玉抿緊了唇,“對不起芮芮,我不應該不告而彆,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
遲芮舒並沒有像嘲諷遲先生那樣嘲諷她,隻是很平靜地說:“你之前跟我說,你跟我在一起,會有一種死一樣的痛苦,我之前不理解,覺得不在一起,才是死一樣的痛苦。”
“然後,我倒在煙花台那裡,不能呼吸,心臟痛得快完失去知覺,腦子裡隻有一個字在腦子裡盤旋,就是‘死’,原來死是這麼難受。”
原本沈卓玉一直期待著遲芮舒放手,聽到遲芮舒放棄的話,她心中沒有一點暢快。
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拽住,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和遲芮舒身份對調,她成了那個因為心臟昏厥躺在病床上的人。
“芮芮,你彆這樣,你真的彆這樣,我們和好,以後我再也推開你。”沈卓玉的話裡帶著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急切。
她知道自己在慌張。
遲芮舒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態度對過她,不是撒嬌,不是置氣,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的爭吵。
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遲芮舒仿佛什麼都看淡了,沈卓玉去握遲芮舒的手,“芮芮,你看看阿姨。”
遲芮舒卻緩緩將手抽了回來。
沈卓玉鼻頭一酸,腦子裡有了一個很清晰的認識,遲芮舒是認真的。
遲芮舒抬頭,止住那些洶湧的淚水,決絕的話說不出來,隻有沉默。
沈卓玉慌張地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芮芮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們和好,就像以前那樣。”
喜歡的人站在自己麵前用這種語氣苦苦哀求原諒,遲芮舒的態度差一點就軟和了。
可是在聽到沈卓玉那句“就像以前一樣”,她心腸又硬了下來。
沈卓玉不懂,她要的遠遠不止那一點。
她想要的是兩人以情侶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每天早上醒來看見的都是彼此的睡顏,住在一個不大卻很溫馨的房子裡,像正常的夫妻那樣按時上下班,周末沒事就出去看場電影,不想做飯的時候就去餐廳約會。
很簡單是不是?
可這對她和沈卓玉來說卻太難了。
她強硬的把沈卓玉的從自己手上拿開,一次又一次。
遲芮舒攥緊被子,呼吸很不順暢,她彆過頭,“你回去吧,明天不用來了,我好多了,一個人也可以的,後天我就走了。”
“阿姨,死太難受了,我不會在糾纏你了。”
死可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漫長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