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折疊的信紙很快就完全表露出來,信件的開頭是一段解釋。
【拝啟
因為得知紀德先生想要和我“聊一聊”,特此寫出了這封信。
首先,請原諒我並不能與你相見,事實上就我個人而言,對你的感官十分複雜。
初次交流,我應當稱你為“您”,但是如同我上一句所說,這對我來說是很微妙的事情。】
看到這裡,紀德的一顆心略微沉了下去,他動了動眼珠,繼續向下看著。
【對於你的目的,我曾是感到恐慌的。
究其原因,是因為織田作之助對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情,那麼我可能也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而想要拉扯著他落下階梯的你就成了那個與我對立的存在。】
原來如此。
紀德有了了解。
織田作之助不僅認識作家千裡,而且兩個人還是相當親密的關係,甚至就連織田作之助遇見了什麼對方都會知道。
紀德的心中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在他調查的織田作之助的關係網裡,對方並沒有什麼特彆親近的女性。
【接下來就來說正事吧。
據織田作之助說,你想要與我聊一聊的原因是因為《幽靈》的結局,你覺得這本書的結局是不完整的。
老實說,關於這本書的結尾在外界有很多的說法,其中最大的兩個流派“破而後立派”與“墮落至死派”最為出名。
那麼,紀德先生是如何想的呢?雖然我大概能夠猜測得到,但是思維的不同大概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分彆,就如同葉子的脈絡,看似相同實則迥異。
所以,可和以我詳細說說你的想法嗎?
——千裡】
書信不長,這到這裡就已經是完結,紀德沉默地又看了一遍,輕輕把信紙放到桌子上,目光挪到了桌子一旁的一摞書上。
四本書,每一本都是千裡的作品,而排在最上麵的就是他翻閱了許多遍的《幽靈》。
紀德定定地凝視了幾秒,又移開視線,找出新的紙筆鋪在桌子上。
他拿著筆,注視著空白的紙張,陷入沉思。
要從哪裡開始寫呢?
紀德拿著筆的手動了動,來到了紙的左上角,他剛想寫下歐洲慣例的開場語,又猛然停頓下來。
既然在日本,是不是應該用這邊的格式才能顯得更有誠意?
這樣的想法在腦袋裡飄了一秒,紀德又重新有了動作,端端正正地用鋒利的筆鋒寫下了入鄉隨俗的兩個字。
【拝啟】
那麼接下來,就是其他的了。
當天晚上,千裡就收到了紀德的回信。
同樣是簡介的信封,就連裡麵的信紙也是同樣的簡單,千裡回到給自己的房間裡展開信紙粗略一掃,上麵的內容比起她發出的那一封多了許多倍。
開頭是充滿日式的“拝啟”,下麵的內容在簡潔的同時帶著法國的風格,讓人一看就能立刻明了對方歐洲人的身份。
千裡靜下心來,用認真的態度一字一句地看著信紙裡麵的內容。
紀德表達的事情不多,他先是表達了對於織田作之助事件的原因,又說了他那樣做的理由,接著便是mimic本身的經曆。
紀德曾是英雄,他曾經一直相信,身為軍人就要為了祖國與人民而戰,為此奉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這是軍人的天職。
但是在某次戰役中,他被派遣帶著四十名部下去攻打敵方六百人的要塞的時候,一切走向了另一個開端。
他被國家判為了戰爭罪,因為在此之前,國家上層已經與地方結成了和平協議。
這是陷阱,也是陰謀。
但是他與部下卻沒有任何辦法,為了生存,隻能被迫與同胞展開廝殺。
在此之後,突出重圍的他們隻能開始漂泊,做著從前做夢也沒想過會乾的肮臟工作,再也不複原本國家英雄的樣子,甚至有的部下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自殺而死。
可他們是軍人,軍人的意義就是在戰場中保衛國家,這是他們僅剩下的東西。
於是,他們開始尋求戰場,尋求著能證明自己的地方……
……
解釋過後,就是有關於《幽靈》的疑問,夾雜著某些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的問題。
最終,在信的後麵,寫著一句話。
【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麥子;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粒子來。
所以,沒有什麼是比死更重要的生,對於我們來說,就是這樣。】
再向下就是正常的期待回複和署名一類的話,千裡糾結得皺起了眉,心裡分外複雜。
來了來了,紀德經典的這句話竟然來了!可是這特麼是基督教說生命延續的意思。
本來這話是挺好。問題是,你這種的死哪來的延續?你死了就沒了,哪來的新麥子?難不成還覺得有人能繼承你們的遺誌?
樹葉飛舞之處,火亦生生不息什麼的?(bushi)
千裡摸著下巴,覺得紀德的想法果然還是偏了。明明沒有任何意義,卻一定要找到一個意義,甚至斷章取義什麼的。
說起來,這算是自我說服的一種吧?
雖然知道對方是走投無路,但是……嗯,要不要試試真來點心靈雞湯/毒雞湯啥的?可是自己從來也沒乾過這種事,萬一把人灌狂暴了怎麼辦?
想著自己讀者的理解,千裡默默按下了灌雞湯的想法。
算了算了,萬一狂暴到念頭堅定然後追著織田作喊打喊殺自己就虧了。
實在不行學夏目漱石大佬吧,紀德都送上門要結局來了,咱也不能“虧待”人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