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西南角一處宮院內,機杼聲此起彼伏,一間間的宮室內,都是正在勞作的宮人。
一名老女官徑直走進宮院,大聲道,“尚衣監掌事可在?”
掌事女官才巡查一圈兒完畢,正坐下來喝口茶,聞聲趕緊出來迎接。
“原來是陳姑姑……”
掌事女官執掌著尚衣監也有好些年了,之前跟皇後宮中的這幾個老女官不大見麵,一點都不熟,反正皇後在後宮裡沒啥聲響,隻要能把貴妃和幾位新寵伺候好就行。
如今後宮一朝變天,陛下不知道為啥惡了貴妃,反倒將皇後捧起來,在後宮中大裁人手,好些個曾得罪過皇後娘娘的管事,就都被擼了下來。
掌事女官雖沒刻意得罪過皇後,也怕自己職司不保,因此對於坤寧宮那邊,萬分地看重巴結,幾乎唯命是從了都。
“前些日子,聖上與娘娘宅心仁厚,體恤宮中女子不容易,開恩為她們選定了可靠的夫婿,吉日就是今日,定了半個時辰之後出宮發嫁,皇後娘娘有旨,這些宮人既從宮中發嫁,那宮中就是她們的娘家,要為她們辦個風光的慶典,著各宮各處選派數人前往溢彩堂觀禮呢,掌事快快挑人前去吧!”
陳女官的聲音雖不大,卻傳遍了大半個宮院。
好些屋裡的機杼聲都停了下來。
正在勞作的宮女互相望望,都有些吃驚。
之前說是要減人手,她們尚衣監因為都有一手技藝,而且各宮各院都要紡線織布,這紡線織布也不是人人都會,她們就是現成的教授師傅……分到尚衣監上的減人名額才最少。
因為拿不準是福是禍,大夥兒就算有些想出宮的,也不敢冒然報名,因此被減掉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掌事女官指定的。
年紀過大的,乾活不太行的,不合群的,不太聽掌事女官話的,百來號人裡也挑出了十個。
尚衣監都是女子,有才進宮沒兩年的十六七歲小姑娘,也有頭發花白,熬成了小管事的老女官。
尚衣監管著各宮的衣飾,是個技術為主的部門,相較其它的地方,比如各宮娘娘那裡,就要穩定得多,流傳的部門故事也多。
其中不乏某些到了年紀被放出宮的姐姐,回到家之後的悲慘生活。
有因為技藝超群被娘家扣下乾一輩子活不讓嫁人的。
也有被夫家娶回去就是圖她一手繡活沒日沒夜繡花搞壞了眼睛不到四十就過世的。
總之,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因此有同伴被裁,一個個都是心有戚戚,覺得她們怕是要受苦了。
誰知道居然還能這樣的待遇呢?
要是照著陳女官的說法,那些宮女都算從皇宮出嫁,皇宮就是娘家……我滴個乖乖,那還用怕到了夫家會受欺負嗎?
大夥頓時都人心浮動起來,皇後娘娘要叫人去觀禮啊!誰不想去瞧瞧熱鬨?
眼瞅著掌事女官進屋挑人,大夥兒紛紛兩眼放光。
“紀姑姑?我手上的活快做完了,就剩下收尾……”
“紀姑姑,我眼力好,看得遠……”
“紀姑姑……”
掌事女官好氣又好笑,“早乾什麼了!”
當初讓她們自願報名,沒一個肯的,生怕被趕出宮去吃虧!
這會兒去了看著羨慕,後悔也晚了!
她每個屋都挑了人,召集起來叮囑一番,這才親自領著這十個人,前往陳女官說的溢彩堂。
溢彩堂是大公主未出嫁前住過的,庭中種滿了各式珍奇花卉,景致極佳。
當年貴妃最得寵的時候,也曾經打過這裡的主意,但最後還是沒成功。
這裡就成了大公主進宮時偶然歇腳的地方。
隻是大公主如今也四十多的人了,府裡一大家子人,這進宮的時間比從前少了許多。
溢彩堂就十分的空閒。
如今庭中的空地上,紅毯鋪地,鮮花夾道,樂師坐在花叢中吹奏喜樂,兩隊舞姬們載歌載舞,一隊手持彩帶當空揮灑,炫目又熱鬨,另一隊敲響腰間小鼓,引燃歡快的節奏。
前來觀禮的各宮宮人都被引到庭中依序站定。
沒到一刻鐘,十五位身穿喜服的待嫁新娘便被從偏殿被扶了出來。
這些新娘都是來自各宮,在場來觀禮的,就算不能認得全部,也總能認出兩三個來。
無數目光落在新娘子身上,新娘子們大都羞怯地微微低頭。
不過也有膽子大的,就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地任瞧任看,還露出歡喜的笑容。
“那不是咱們宮的柳小七嗎?”
“這才幾天沒見,怎麼變好看了這麼多?”
“看那衣裳,是紅羅!上頭還有金線繡呢!”
“是啊,看頭上戴的,那是金釵吧?不像是鎏金的呀!”
小聲嘀咕的人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彆的不提,光是那身喜服,那頭上的金釵,還有紅玉的耳墜子,就值不少銀子的呀!
早知道……
這些竊竊私語在皇後娘娘從正堂裡盛裝而出的時候,全都消音了。
“今日你們從宮中出嫁,皇宮便是你們的娘家,成親後自當夫妻和美,宜室宜家……若是遇到什麼難處,也有本宮為你們做主!”
拜倒在地的新娘子們齊聲謝恩,好幾個人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這裡是本宮奉陛下之命,為你們準備的嫁妝……”
“除了你們身上的衣飾之外,每人都有一套頭麵及二十兩銀子,還有一張蓋著本宮鳳印的婚書。”
“有了這張婚書,無論發生何事,夫家都不得休棄妻子,就算合離,也得將嫁妝原物奉還,妻子無病無傷,否則便是不敬之罪……”
聽到這兒,新娘子們紛紛叩謝聖恩,原本就含在眼眶裡的淚珠都滑落了下來。
宮中女子出嫁,最怕的就是嫁的夫家不善,如今有了這封婚書,跟有一道鳳旨護身差不多了。
要是這樣還過不好,那真不如趁早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儲秀院內,小宮女端著盆子從董美人屋中走出來,正好碰上了觀禮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