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楊珊話音落下, 老太婆的哭嚎聲更大了。
不但更加響亮地哭嚎,老太婆還仿佛唱戲一般拖長了音調、用鄉音很重的土話一邊哭一邊唱:“我的兒誒~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誒~你死了你老娘可怎麼過誒~”
這種農村上了年紀的老人才時興的、邊哭邊唱的“民俗唱法”,彆說城市人,楊珊聽懂都很吃力, 但這並不妨礙她理解老太婆的態度——這老太想借著年紀裝聾作啞、把她在這樁事件中的責任, 乃至是嫌疑, 蒙混過去。
新人們則全體懵逼……
剛同情過老人家的老周理解了楊珊的意思,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他可算是飽受過社會毆打的成年人了,這事兒還是讓他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捂著單邊耳朵一臉懷疑人生地看向楊珊,整張臉上寫滿問號。
楊珊沒急著下結論,她還需要求證,於是……她就這麼捧著牆洞裡掏出來的頭顱、將其黑洞洞的眼窩朝向老太婆,抬腳上了幾級階梯, 在老太婆麵前蹲下, 四隻眼睛,默默地盯著悲情嚎哭的老太婆。
一輩子活在優越環境中、一輩子沒操心過像樣大事的幸運兒, 又或是吃的苦太多、已經麻木, 又或是無法適應社會(家庭)地位隨著年紀變化、有較嚴重偏執傾向的人才會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年紀越大越糊塗。
反過來, 吃的苦頭剛剛好,衣食有保證(貧困但並非赤貧),有條件去追求更高目的、懂得為自己做盤算、做計劃的人,越老, 越成精。
老太婆無疑屬於後者……她不像那些年輕時能乾、老來兒女排著隊供養、自家還有退休工資的老人那樣從容優雅,也不像吃了太多苦的老人那樣精神狀況在茫然焦慮和過度執拗中輪換,她無疑是清醒理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的。
發現被楊珊懷疑的瞬間,她便立即做出符合她年紀的反應應對,並在拖長了音調的民俗哭喪中思索合理借口來讓自己脫身——壞人永遠比好人懂法律,彆看這老人七十多的年紀,她可是非常清楚華夏國對老年人在法律上的優待僅限於民事糾紛;涉及到命案這種刑事案件,管你是不是七、八十歲,該負的責任一樣要負。
當她抬手抹淚時,其實是在觀察這群人、琢磨這群人的來曆……可惜她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幫人的來路,警察是完全不像的,楊珊和小嵐一看就是不到二十的學生妹;說是撈偏門(敲~詐~勒~索)的社會團體,更不像,小嵐、小情侶這三個完全是不懂事的小年輕,找到她時輕易被她糊弄過去、把她當成了無辜受害一方。
對方不是警察的情況下,老太婆還是有自信能把自己摘出去的,她年紀擺在這,耳朵不好、記性差、人糊塗,都是現成借口。
萬萬沒想到楊珊並不與她作口舌之爭,而是抱著頭骨蹲到她麵前來,和死人頭一塊兒靜靜地盯著她……
老太婆沒辦法保持嚎哭節奏了,唱詞也開始無腦循環起來。
楊珊還是不出聲,兩手捧著冷冰冰的人顱骨,很有耐心地看著對方表演。
原本站在老太婆旁邊的小情侶,手拉著手默默後退到樓梯轉角處。
小嵐從楊珊背後繞過去,跑到老周身邊。
站在大堂裡的張姐和黃毛也不吭氣。
詭異的沉默中,老太婆饒是有天厚的臉皮,也不得不漸漸止住了哭腔……再胡攪蠻纏的人跑到大街上撒潑,沒人圍觀沒人理睬、甚至連給個眼神的“熱心路人”都沒有,這潑是絕對撒不下去的。
老太婆這邊消停,便輪到楊珊出聲了……她並沒有繼續就頭骨屬於誰而發難,而是改換了個進攻角度,隻見她依然很平靜地看著這個老太太,特意放慢語速、咬重音節,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老太,這家旅館,是屬於你的二兒子石建華的,對嗎?”
老太婆拿不準對方打的什麼主意,裝作反應遲鈍、停頓了下才點頭:“是我兒子的。”
隻說兒子,那就大兒子也行,小兒子也行,挑不出錯……就算有問題也是兒子們之間的問題,跟她沒關係。
楊珊點點頭,又拋出來一個看似廢話的問題:“石建華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
小嵐、小情侶和黃毛四個年輕人都沒明白楊珊怎麼會問這麼句廢話……牆麵上那個扭曲的“浮雕”人臉就不說了,石建華的腦殼骨都在你手上呢,你還問他到底是死是活?
倒是老周和張姐這兩個成年人露出恍然神色,不約而同點了下頭——這個問題,根本沒法回答!
老太婆要是說石建華失蹤,那她怎麼會看到有人捧著個牆洞裡掏出來的人頭骨就忙不迭給兒子哭喪?要是說石建華死了,那為啥他們一家人又要故意去街上張貼尋人啟事?
怎麼說都有問題!
那要是不回答、沉默以對呢?
嗯,這就更加證明石建華失蹤一事絕逼跟這個老太婆有關了……
老太婆顯然並不蠢,雖然難免年紀大了、腦子不夠靈活了,可琢磨了下也不是看不出這個問題裡的坑,當即半真半假做出驚怒神色,尖聲叫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又砸我家房子、又打我兒子媳婦,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想乾什麼?!”
“我們是住宿的客人啊,這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楊珊奇怪地道,“隨便住進家旅館,牆壁裡麵居然有屍體,旅館老板居然是殺人犯,這種旅館居然好意思對外營業,被騙來住宿的客人合法維權、討說法,不是很正常的嗎?”
連續三個“居然”砸下來,老太婆直接給噎住……
六名新人嘴角齊齊抽搐……神特嘛合法維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