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沒有必要說謊,憂姬捕捉到了一個很令她在意的詞語:“……死後?”
五條悟可沒有為憂姬解惑的意思,他又像是在下達命令,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自顧自:“憂醬,我其實是很中意你的哦,雖然有點呆呆的——但又可愛又乖巧,比憂太要討人喜歡多啦,所以好好配合我吧,讓我去你的世界,或者打開兩個世界的通道。”
這頤指氣使的語氣就像是找旅遊社服務的大客戶,而且還是錢砸夠了的那種。
去另外一個世界做什麼?以這邊這個五條悟的性格,大概是換一個地方玩耍……雖然五條悟口中的“玩耍”,和普通人的遊覽可有著天差地彆的不同。
對於這個命令,憂姬當然是不願意的,但也許夏油傑樂見其成,畢竟隻要把這個胡作非為的“詛咒師”五條悟帶回去,他們的世界就一定會給發生巨大的轉機。
“不要走神嘛~”五條悟伸手在憂姬眼前晃了晃,“來配合我好不好啊~憂醬~來加入我的五條家吧!”
憂姬回過神,當即拒絕:“抱歉,我不答應!”
五條悟一愣,像是很不習慣得到這個回答,隨即他竟抬頭看向夏油傑——某隻持有靈正好整以暇地漂在半空中,冷漠地旁觀著異世界五條悟的耍寶。
五條悟一臉委屈,活似和老師告狀的幼稚園小孩子:“傑,憂姬不答應!”
夏油傑隻垂下眼眸,頗有幾分佛主悲憫的意味,隻聽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悟,小憂姬沒有經過太殘忍的訓練,請溫柔一點。”
五條悟有些不情願,半晌後才悶悶不樂地妥協道:“好吧。”
憂姬沒聽懂這段對話,五條悟卻突然出手捏斷了一股鎖鏈,沉重的壓力頓時就減輕了不少,憂姬能明顯感到身軀內的咒力開始流動起來,於是麻木的手臂也稍微恢複了點直覺,她的反轉術式正在本能地生效,恢複起那備受壓製的身軀,正在她一頭霧水時——
“噗。”
一聲悶響,透過骨骼和血肉,清晰地傳達到了憂姬的耳中。
五條悟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插入了憂姬的胸膛,他的動作十分平穩,在撕開了血肉之後又折斷了肋骨,自這溫熱的間隙之中,掏出了她的心臟。
骨肉穿透的悶響後是血管扯斷的聲音,脫離了身軀的心臟就這樣被五條悟硬生生扯了出來,它的體量並不大,在失去活性、不再跳動後,就這麼安靜地躺在男人的掌心,於是帶著餘溫的鮮血泵出,濺了憂姬一身。
“女人的心臟真的會小一點欸。”五條悟擺弄著已經死去的肉塊,一臉新奇,“而且看起來也沒什麼力量的樣子,我記得憂太的心臟是能跳很久的。”
“悟,請不要玩弄它了。”夏油傑皺著眉,不讚同道,“我說過的,憂姬其實很柔弱,你這樣會弄壞她。”
五條悟隨手拋開手中的血肉,低頭瞅著憂姬,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仿佛在這時才發現她的臉色有多麼的慘白。
“彆怕彆怕~”五條悟輕輕捏著憂姬的後頸,就像是在安撫一隻小貓般,“你看,這不就愈合了嗎?雖然裙子是弄臟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人類受傷就是這麼麻煩,不會像咒靈一樣乾淨。”
反轉術式在艱難地運行,憂姬的胸口也隨之愈合,但在傷口勉強封閉之前,汩汩的鮮血早已經把她染成了血人,劇烈的痛楚和失血讓她麵色慘白、耳鳴目眩,渾身變得僵硬又遲鈍,幾乎連思考的能力都要一並失去。
當血液以另一種方式流遍全身,憂姬踩在石板上的雙足終於有到了麻木之外的感覺——她的血液,還挺暖和的。
再緊接著,這股轉瞬即逝的溫暖就又被冰冷和麻木取代。
但即便身體的機能已經崩潰到這種程度,憂姬還是能那麼清晰地感知,五條悟捏在她後頸的手。
為什麼解開繩索?確實是為了給憂姬的咒力活動的空間,但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讓她能夠運行反轉術式,以防在被掏出心臟後,立即死亡。
而這就是夏油傑所建議的、被五條悟所認可的“溫柔一點”。
致命傷的傷害是巨大的,反轉術式隻能勉強吊住憂姬的性命,她再一次踩在了瀕死的界限上,有那麼一瞬,她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了。
而諷刺的是,此時她所能接觸到的唯一暖意竟來自後頸處五條悟的手掌——他竟然真的在試圖安撫她,一下又一下,溫和的撫摸帶著安慰的意味。
“反轉術式用得很純熟啊,比我想象中要好一點。”五條垂眸望著憂姬,那雙蒼青色的眼眸幾乎要被少女渾身的鮮血染紅,他輕聲笑了笑,“這樣的憂姬也挺可愛的……”
夏油傑也終於結束了他冷眼旁觀的狀態,他伸手捧住了憂姬的側臉,認真觀察著她的瞳孔,隨即確認:“沒關係,不會致死的,憂姬,雖然有點疼,但忍耐過這一陣就好——悟,這樣有些過火了。”
“孩子總是不會聽話的,需要馴養一段時間。”五條悟這麼認真地和夏油傑總結,“當年的憂太就很有悟性,學得很快……不過憂姬有點呆,所以可能要久一些。”
緊接著,這兩人就開始若無其事地討論起教育經來,作為同樣有收養經驗的義父,他們竟然還挺有共同語言:
“等到憂姬聽話了,對好孩子可不能這樣……”
“那當然了!我可是反對體罰派哦!”
“說真的,實在看不出來。”
“其實我對孩子可溺愛了,比如憂太,不論憂太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的哦。”
“……真的嗎?”
“比如憂太很想變強啊,我就幫他訓練了!”
“那真是不錯呢。”
“是吧!”
……
在劇烈的疼痛和失血中,憂姬再次陷入混沌,她覺得自己應該保持清醒,但在五條悟那荒腔走板的安眠曲中——她竟然有幸再聽一次五條悟的字母歌——憂姬還是失去了意識。
*
“憂太……”
“憂太!”
憂姬的意識再次回籠,她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緊接著,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咒力——咒力在奔湧,不再有任何阻礙,束縛著她的咒具被解開,這讓她輕快得像是能飛起來。
還是這片幾乎望不到邊的黑暗牢籠,穹頂上的符咒正在無風自動,在昏暗的光線下,一直巨大猙獰的咒靈盤踞在憂姬的頭頂,它的巨大的手臂下垂,籠罩著憂姬,同樣也保護著正半跪在憂姬身側,一手扯斷索鏈的少年。
憂姬當然看到了身邊的乙骨憂太,明明他的年紀要小一些,但他卻已經比她高了一頭,當他半跪在她身邊時,她能清晰地望見他的眉眼,他沾染了血漬的衣袖,以及……他的手掌正握著她的腳踝,悄無聲息地驅散了冰冷和麻木。
“憂太醒了!”
咒靈裡香這麼欣喜地宣布,它還是分不清憂姬和憂太,於是一並當做憂太對待,它似乎早就習慣了憂太受傷的局麵,並沒有因為憂姬的重傷而暴躁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咒靈的聲音讓少年下意識抬起頭,於是兩人同時落入了對方的眼眸中——乙骨憂太立即鬆開了手,雖然索鏈已經被他全部解開,但他還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望著憂姬的眼神有些濕漉漉的,好似他才是被解救的一方。
“憂太?!”憂姬終於撿回了語言能力,她有些焦急地道,“你是怎麼來的?剛才五條悟——”
憂姬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想要站起身來,但長久的束縛還是給她造成了影響,不過在她差一點就要跌坐回去時,乙骨憂太一把接住了她,當他這麼握著她的手時,她能輕易地汲取到來自他的溫度。
少年的手臂堅硬而瘦削,他的臉色也是蒼白憔悴,他看上去就像是個沉屙難愈的病人,隻看外貌,誰能想到這幅病態的軀體中竟還藏著難以計量的龐大力量?
憂姬還想問些什麼,少年卻直接把一振咒刀塞到了她手中,那正是憂姬被收繳的武器——斬魄刀不在,大概是他沒找到吧?
憂姬的疑問被打斷,她隻好握緊了刀,愣愣地望著乙骨憂太,但他卻並不解釋什麼,隻是反手握緊了她,輕聲道:“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