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夜色中,門扉被溫柔地推開,一線橘黃的暖光從內而外地泄出,灑落在少年男女的身上。
這是代表著家的意象,它本該是他們都喜愛的事物。
乙骨憂姬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身前的少年,他比她要小一兩歲,卻有著比她高得多的個頭,幾個月下來好不容易被她養胖了一些,終於不再瘦骨嶙峋了。
因為背著光,憂姬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可這又如何呢?她遲早是要離開的呀。
憂姬想,也許她能製服夏油傑,或者不能,但不論如何,她總是要回到原來的世界的。
那麼憂太要怎麼辦呢?
乙骨憂姬早就發現了,憂太無法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他超凡的力量和咒靈裡香都意味著更加苛刻的擇友方案,也許還要加上成長經曆的影響……假如要挑選同伴的話,憂太顯然更適應能力者這個群體。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讓憂太和恐山小姐一起走吧,通靈人們總是對強大的靈有著更多的同理心,而且以恐山小姐的立場來看,通靈人和這個世界的夏油先生也有著不錯的關係,他們都是願意幫助同伴、而且有底線的能力者,讓憂太和他們一起走,憂姬會更加放心。
說到底,乙骨憂太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著咒術界最頂尖的強大力量,在人際交往和生活日常上又有她這幾個月來的突擊培訓(假如她在這方麵也算得上老師的話),他應當是能照顧好自己的……
隻剩下最後一個危險因素,他的追殺者五條悟。
憂姬垂下眼眸,心中翻滾起一反常態的戾氣來,她已經放跑了那兩隻大虛,犯下了致命錯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藍染惣右介察覺,到時候會有怎樣的麻煩找上門?
要是憂太繼續跟著她,隻會被不斷地連累,連帶著這個世界的小裡香也一樣陷入危險。
所以,他們還不如分開,反正她身邊的危險已經足夠多了,再加一個五條悟仿佛也不痛不癢起來,反正她的能力是能拖住他們的,還有離開這個世界作為不可考的退路……
這麼想著,乙骨憂姬竟然詭異地放鬆下來,她甚至還願意在心底比一比,藍染老師和五條老師誰會更強一些。
先票一個五條老師吧?反正是投親情票,畢竟在另一世界裡,他們之間還有著純粹真摯的師生情誼呢(真希:你清醒一點啊!)。
憂姬緩緩回過神,卻發現乙骨憂太仍舊保持著沉默,他隻是定定地望著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
最終,還是裡香不受控製的出現,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憂太要去哪裡?!”
咒靈用它扭曲蒼白的大手環繞住了單薄的少女,從地下鑽出的半顆腦袋上滾滾落下眼淚來:“憂太不要裡香了!——憂太不要不要裡香……好不好,不要走……”
憂姬心底酸澀,她慢慢蹲下身子,把臉頰貼上咒靈的手指:“抱歉,我是必須要走的,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可是憂姬,我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乙骨憂太終於說話了,他一步跨下階梯,有些踉蹌地半跪下,笨拙又小心地靠近蹲在地上的少女,像是剛降生在野地裡的野獸一般。
他重複道:“憂姬,我也不屬於這裡。”
憂姬一愣,怎麼會不屬於呢?這裡不就是憂太降生的世界——不,不對!
在這一刻,憂姬回想起了乙骨憂太的生平,那滅門慘案與淒涼童年……也許,他對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任何歸屬感。
憂姬頓時就覺得似乎有什麼勒住了她的脖子,叫她呼吸困難起來,與此同時,某些對自我的剖析也逐漸明朗了。
她是想不到這些隱情嗎?不,不是的,她隻是更想要回去,她很可能認為原世界比乙骨憂太重要得多,所以對於憂太的孤獨,她下意識地視而不見了。
她確實是懷抱著不要拖累憂太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但她是否也想要借此機會……拋下他呢?
“憂姬,我很抱歉,憂姬……”
少年又靠近了一些,在同樣昏暗的光線裡,他們終於能清楚地望見彼此的眼眸,那是如出一轍的黝黑暗沉,他們額頭相觸,氣息可聞,就連心跳都仿佛要融化在一起。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憂姬……”乙骨憂太垂下眼簾,輕輕道,“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隻是想……憂姬,你能等到我解放裡香後,再回去嗎?”
憂姬無意識重複道:“憂太想——解放裡香?”
“是的!”乙骨憂太一口咬定,緊接著,他又像是在保證什麼一般,強調道,“我會儘快做到的,不會讓憂姬等太久,我不會成為憂姬的拖累!”
*
一日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當恐山安娜離開空座町,開著小車駛入高速路前,她在小鎮外撿到了同行的夥伴。
恐山安娜降下車窗,心情愉快地道:“你們兩個都坐到後座去——怎麼,都不帶行李嗎?”
憂姬背著很明顯是裝了武器的背包,靦腆地笑了笑:“是的!我們沒有什麼行禮要帶的……”
在現代社會還沒有崩潰的前提下,最好的行李當然是硬通貨,但憂姬不慎弄丟了財神恩師賜予的無上鈔能,隻好把被動摸來的天逆鉾珍重地捧在懷裡。
沒準還能遇上那位禪院先生呢!憂姬這麼善良地想著,到時候就把咒具還給他——假如她還活著,且咒具天逆鉾也沒損壞的話(甚爾:……)。
憂姬先落座,乙骨憂太乖乖地坐在她身邊,在這段時間的投喂下他似乎又長開了一些,在弓著腰鑽入後座後占據了好大一塊位置,他拒絕和司機的眼神接觸,隻垂著眼眸,望著憂姬的搭在座位邊的指尖。
恐山安娜視若無睹,她實際上不太關心乙骨憂太,雖然那個強大的“裡香”持有靈是歸屬於弟弟的,但真正願意叫她幫忙的還是姐姐,她啟動了汽車:“憂姬,接下來我會帶你們去見我的夫君,他就是麻倉一族現在的當主,和夏油的交情也算不錯……”
得虧恐山安娜不知道困擾憂姬的“惡靈”也是夏油傑,但憂姬聽著還是覺得有些彆扭,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夏油傑了,五條家的咒具封印非常堅固,在這一路顛簸中沒有出任何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