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說以此為名的結界術式有著什麼逆天的效果,但總之不是好東西。
猩紅的腦組織從寄身軀殼中脫出,穩穩落在火靈的後背上,咒力成為了鏈接,幫助它固定。
“天元!你從來都是這麼天真!”穩住身軀的羂索開始大肆嘲笑,“假如沒有六眼的護持,你早就該被‘異常’同化了,更不要說保持人類的理性,你還以為用這種方法可以殺死我嗎?太可笑了,黃泉隻會帶走你!”
那副屬於加茂家夢見的軀殼被丟棄,徹底落入了結界之下的詭譎術式中,於是在眨眼間,血肉腐爛,白骨碎裂,九相圖一一輪轉。
麵對如此接二連三的巨變,憂姬心中歎為觀止,隻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麼千層套路裡。
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敵人,羂索不知道從哪裡洞悉了天元的布置,於是他將計就計,與麻倉葉王聯手,反過來誘導出了這樣的局麵。
為了克製六眼,羂索確實煞費苦心。
此時的憂姬已經是深陷囹圄,四麵八方沒有任何一處能讓她突圍,在這群人的強勢互毆之中,她當然也開了領域,隻是她的白塔似乎還沒麻倉葉王那隻火靈的胳膊粗,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袖珍。
隻能可惜憂姬參與得太遲了,迄今為止也隻能邊路劃水,雖然開了領域,但也沒辦法幫助天元構築結界。
想要完全推翻眼前這個不利的局麵,除非因果回溯,把一切都推到最開始……
這個念頭還隻是在憂姬的腦中一閃而過,火靈之上的麻倉葉王已經準確地望了過來,這一眼冷漠而透徹,但卻暴露了他真正關注的事物——比起六眼,麻倉葉王認為乙骨憂姬更加具備威脅性。
五條氏的咒術師閃到了憂姬和天元的麵前,她的臉上仍然帶著放肆又輕蔑的笑容,卻對著身後的被保護者一通語言輸出:“老不死,你的思想都被人家讀乾淨了吧!搞一個陷阱還吧自己陷進去,你是在搞什麼?”
天元閉眼,五官皺在一起:“五條大人,拜托了。”
憂姬:……
憂姬:“天元,這麼多年,你不會一直都在靠六眼……吧?”
天元剛睜開的眼睛再次閉上。
憂姬:懂了.jpg
在人為打開的黃泉通道上,雙方再次形成了對峙的局麵,空間在此時此刻被分割成三個領域,上有六眼的【無□□四天】牢不可破,下有黃泉結界深不見底,當中便隻剩下了狂躁的火靈和純白的佛塔。
根據憂姬在觀察局勢後得出的結論,有六眼在,羂索會受到最大程度的克製,隻有麻倉葉王和火靈,因為通靈人……
等一等!她似乎還有一張可以用的底牌!
憂姬想起那位來自後世的麻倉族長夫人、同為讀心者的恐山安娜,曾給過她一件足以媲美獄門疆的封印具——1080念珠。
她的咒力有限,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時候,反正已經決定了這麼做,倒不如在最後借用一次夏油傑的力量,正好騰出念珠,一舉兩得。
憂姬不再猶豫,當即就抽出了口袋裡的念珠,咒力激蕩之下,滾圓的珠鏈在半空中展開,劃出一道潔白美麗的弧度。
下一刻,澎湃的咒力從珠鏈裡傾瀉而出,夏油傑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解放,他一露麵就放聲大笑,帶著克製不住的狂妄:“怎麼了,終於舍得再解開一次封印,求助於我的力量了嗎?乙骨憂姬!”
憂姬單手把念珠丟給天元,相當平和地回答:“嗯,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的咒術能夠克製火靈嗎?”
這個舍棄念珠的行為很好地取悅了夏油傑,他已經被壓製了太久,終於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再加上黃泉氣息的影響,以至於難以克製渾身上下的殺意和欲求。
天元攥緊念珠,驚恐振聲:“等等,上次的不是這個!姬君你怎麼去搞僧侶了?”
五條咒術師則大為震撼:“什麼,‘睦月鬆鶴’是真的啊?你還能換著人玩的嗎!”
憂姬:……
天元和五條會發出靈魂質問也就罷了,麻倉葉王竟然也有話要說。
“憂姬,你就是這麼應用我教導給你的術式的嗎?”他站在火靈之上,當然看到了憂姬釋放夏油傑的一幕,作為真正指導了憂姬陰陽術的老師,他一眼就看穿了舊日學生和這個持有靈之間的契約有問題——
這根本不是正常的通靈人契約,其中摻雜了憎恨與掠奪所混合的強烈詛咒,而且因為混雜了因果聯係的緣故,這個契約即便是麻倉葉王也無法解開,乙骨憂姬幾乎是把她自己當成了一個封印一樣使用,徹底斬斷了詛咒師夏油傑轉生的機會。
換句話說,假如憂姬身死,那麼這隻惡靈必然魂飛魄散。
這樣倒也不錯……
麻倉葉王冷漠地想,等到他殺死了乙骨憂姬之後,總是能保下她的靈魂的,至於這隻來曆莫名的惡靈,差不多也該消散了。
夏油傑對殺意非常敏銳,他立刻抬起頭,和麻倉葉王的視線相對,隨即緩緩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小憂姬,這一回你的麻煩不小啊……假如這就是你所說的火靈,那麼我隻能先和你道歉了。”
夏油傑是咒靈操使,他的術式幾乎針對所有的“靈”,但這樣的便利在對上火靈時是不占優勢的,火靈擁有著特級以上的力量,與人類的情感產物咒靈便有些不同,再加上此時的詛咒師夏油傑也隻是死魂,在能夠吞噬靈魂的火靈麵前,他的能力大打折扣。
而且更致命的是,這隻火靈還受到麻倉葉王的操縱和指引。
但假如能降伏火靈……
夏油傑的實力將得到躍升,即便是憂姬也壓製不住他了,雙方將立刻逆轉,他會成為他們之中占據絕對主導的那一方!
“‘咒靈操術’是能對火靈生效的,這樣就足夠了。”憂姬像是知道夏油傑在想什麼,突然輕聲道,“夏油傑,假如靈魂形態下的你克製不了火靈,那麼,你就依附在我的身上吧。”
一旁的天元忍不住插嘴:“姬君,我看你這個持有靈好像不太——”
憂姬用眼神製止了他,隨即像是擔心自己表述不清一樣,朝著夏油傑再次伸出手:“附身吧,就像你上次做過的那樣,但這一次你要把你的術式暫時但完全給我,而在打倒火靈之後,不論你想要在我的身體之中做什麼,都隨便你。”
夏油傑的笑容消失了:“乙骨憂姬,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憂姬奇怪地望了一眼夏油傑,認真地反問:“嗯……你不是一直都在收集死魂蟲嗎?你一直在懼怕著力量和自我的消散吧,所以不放過任何補充的方式,為此想儘了辦法,而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我的身軀可以成為你真正的避難所。”
夏油傑不再說話了,他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
這倒不是因為憂姬看穿了他在死魂蟲上玩弄的手段,他對此早有預料,甚至準備了幾個陷阱……
他的沉默,是因為這從天而降的巨大好處。
夏油傑曾控製過憂姬的身軀,雖然那隻是短暫的一瞬,但也足以給憂姬帶來巨大的麻煩,也正是那一次變故,將他們真正推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現在,乙骨憂姬卻說——我把身體讓給你?
這是約束,是一旦成立就不可逆轉的契約,雖然兩人在分頭行動時也做出過類似的舉動,但這一回交換的價值卻完全不一樣!
上一次隻能說是短暫的縱容,但這一次,可是徹底賭上一切的交易。
這是不可能的,夏油傑立刻就下了結論,這一定是一個正大光明的陰謀,乙骨憂姬才不會真的把身體讓給他,即便麵對的是麻倉葉王和火靈也是一樣。
能夠無數次回溯的人不可能落敗,千百次死亡又如何?這個女人的意誌比任何事物都要堅韌,不論他的術式是多麼好用,她是絕對學不會借助外力的,讓他看管那個除妖師小鬼就是她最大的讓步。
但……
但就算乙骨憂姬有什麼陽謀,她又能怎樣呢?她在用自己的性命和軀殼做賭注,她不可能違背成立的約束,這是咒術師與生俱來的、與咒力相伴的力量和詛咒!
在這短短一瞬間,夏油傑的腦中閃過了太多的考量,他盯著憂姬伸出的手,病態,瘦弱,青色的血管蛛網一樣延伸在石膏般蒼白的血肉上……
“夏油傑,我說過的,不論你想做什麼,你都可以試試。”憂姬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舊日小事,不無遺憾地反問,“你難道不想殺我了嗎?”
她掀起眼簾,溫柔而濃密的眼睫下,是一雙玻璃珠般平靜冰冷的瞳仁,它們深不見底,幽暗黢黑,直直地對準了麵前這個不安分的俘虜。
於是夏油傑做出了決斷,他狠狠地攥住了眼前的手腕,像是惡狼咬住了血淋淋的肉塊,因為死亡與詛咒,他的手臂發青、血管烏黑,但任誰都能看出,這雙交疊在一起又差異巨大的雙手同樣屬於非人的怪物。
這兩個古怪又扭曲的通靈人與持有靈,竟然在對彼此的濃烈惡意之中趨於同步,完成了無數通靈人尋遍持有靈、而畢生都做不到的、兩個靈魂之間的百分之百的共鳴——
持有靈,完全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