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大嫂穩重, 二嫂爽朗,跟小姑之間沒什麼齟齬, 相處得都挺好, 賀家家庭氛圍挺好,劉太太寬和大氣,不是那等為難兒媳婦的人。兩個妯娌間也合得來, 小矛盾有,大事攤開了說, 倒不會像有些人家一樣,有幾個兄弟就鬨的烏雞眼似的, 烏煙瘴氣。
薑彤之後又悄悄去跟賀雲馳說,讓他彆給爹看見那東西。
她是怕橫生枝節,現在這事都還隻有一個影兒,以後發展什麼的, 還都不好說。
賀雲馳也聽姐姐的話,表情認真,點頭答應下來。
在賀家待了一天,吃過晚飯。
一家人和和樂樂說了會兒話,傍晚的時候,劉太太叫了一頂轎子將女兒送了回去了。
巧不巧,才進得家裡那條巷子,剛邁下腳, 薑彤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階梯旁的門上探頭探腦, 扒著往裡張望。
喜兒眼睛尖,趕忙附在薑彤耳邊說道:“小姐,那個好像是家裡太太。”喜兒不喜陳桂香,卻也還要規矩本分叫一聲太太。
這是以前賀家的一些老嬤嬤打小教的道理,做下人的,首先就要把自己的皮給繃緊了,一刻都不能粗心大意,主子怎麼做那是主子,下人需得謹守側分,彆心寬了放肆久了容易得意忘形。
這話說的在理,喜兒一直記在心裡,做事本分不出頭不張狂,所以之後才能一直陪著賀雲珍出嫁。
薑彤腳下也是頓了一下。
隨後,提著裙角往前走了兩步,見果真是陳桂香那張臉。
她這邊還沒說話,陳桂香就聽見了聲音。
一回頭,先是臉上閃過一絲絲尷尬,然後才抬了抬下巴,裝作沒事人一樣。
道:“這大白天的,我見屋子裡也沒個人,還覺得奇怪呢。珍娘,你大著個肚子,怎麼儘往外跑,也不怕撞了我孫子。”
說這話是陳桂香還撇撇嘴,好像薑彤多不應該一樣。
薑彤眼神平平淡淡看了陳桂香好一會兒,才道:“我當時是誰趴在門外,原來是您老來了。”
陳桂香看不慣薑彤這個眼高於頂的樣子,換之前她早就要罵開了。
不過現在……她卻忍下了,畢竟她今天過來是有事,不是來跟人吵架的。
且先探探口風再說。
是故,陳桂香趕緊把心裡那點不痛快按下,勉強扯出個笑臉來。
道:“這不是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怕你人小不張事,遂過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再一個,多日不見我大孫子,我這當奶奶的過來瞧瞧。”
其實屋子是有人的,不過因為幾個下人都不認識陳桂香,所以任她在外麵叫了半天門,但幾人都不敢給她來。
這人說是主子的婆婆,卻沒見過這樣的婆婆,惡聲惡氣,沒個長輩樣。
所以薑彤沒回來,她們幾個是萬萬不敢開門的。
陳桂香好麵子,被人攔在外頭進不去的事。
她怎麼會當著薑彤的麵說。
現下,喜兒走到門頭,叫了兩聲,裡頭就聽見開門栓的聲音。
然後門慢慢慢慢開了一條縫,小丫頭一看,即時露出個笑臉道:“喜兒姐姐,終於回來了!”
隨後就將門全部拉來,福身給薑彤行了個禮節,“奶奶回來啦!”
薑彤點點頭,抬腳進了門。
陳桂香挺了挺身子,忙不迭地跟在後頭,擠了進來。
等薑彤快走近屋子裡去了,她回頭朝那個不給她開門的丫鬟重重呸了一聲。
現下色也不很早了,薑彤在賀家吃過飯,自然是不用廚房再做開火的。
但陳桂香是未時就過來了,之前沒見到薑彤的人離開了一陣,卻然後又來了一趟,四處張望,一直等到現在。
沒等薑彤說話,她就竟自坐了下來怪裡怪氣說道:“你婆婆過來了,好歹準備些吃食才是正經,這是打算餓著我不成。”
薑彤垂著眼皮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末了看著喜兒,道:“聽到沒,還不快去廚房讓做些東西送過來,可彆將我婆婆餓著了,那便是我的不孝了。”
喜兒甕聲甕氣說了句:“是。”然後轉頭離開了。
陳桂香眼珠子打從進了這院子,就一刻不停地四處打量,眼睛裡不知道藏著什麼心思。
薑彤不知道人過來,自己要問了。
於是放下手中杯子,道:“婆婆今日過來,且不知為何。”
陳桂香憋了這麼半天,就等著薑彤這句話。。
如此,便急忙道:“可不是,有事哩,景程他外家近日來了萬安縣,這可多少年沒見麵了喲,一家子骨肉至親的,說出來都要落淚的。而卻景程現下在青陽郡未回,我想著,你是他妻子,依著規矩,合該去給外祖舅母等人見個禮,斟杯茶才是。”
薑彤皺了皺眉,心道盧景程的外祖?那不就是陳桂香的娘家麼,陳家一家人來萬安縣了?
薑彤知道陳桂香不是萬安縣本地人,而是外地遠嫁過來的。當年陳桂香能嫁給盧家,還是因為盧老實一隻腿有些跛年紀又大了的緣故。
如此最後才娶了一個外地媳婦。
現在陳桂香說她娘家人都來了萬安縣。
薑彤才有些驚訝和奇怪。
走親戚也不是這麼走的。
且陳桂香還特意來通知她,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她過一趟。
薑彤不怎麼信任陳桂香,自然一聽這話心裡就有些警惕起來。
然陳桂香理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薑彤麵上也並不急著否決。
道:“未知外祖母和舅舅什麼時候過來的?既然婆婆這麼說,不去看一下倒顯得我不孝順。”隻她也沒說個具體時間來。
想著,到時候讓喜兒去探探,她再帶幾個丫鬟去走一趟便是。
陳桂香似對她的回答不怎麼滿意,不過此刻也沒說什麼了。
等喜兒把飯食端了上來,她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又不免抱怨薑彤,一個人住這麼大個院子,三四個人伺候著,天天好吃好喝,她一個婦人,哪裡值得這般去花銷!
不過,如此看來,這賀雲珍手裡的錢不少。
陳桂香心裡的想法打了個轉。
等吃了飯,陳桂香這才嘀咕著走了。
喜兒一邊連忙道:“小姐,太太她又來找您是有什麼事嗎?”
“說是陳家有親戚過來了,喜兒,明天你去燕子巷那裡打聽打聽,讓我心裡好有個數。”
“是的小姐。”
卻說另一頭,陳桂香剛回了燕子巷。
先去前頭鹵菜鋪子看了一會兒,問問今日生意如何才往正屋子裡走去了。
陳桂香方才說娘家裡來人了,確實是實話。
但她沒說清楚的事,陳家裡所有人都來了。
包括她娘陳張氏,她大嫂小張氏,還有小張氏的一雙兒女。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陳桂香也是等她娘過來後,才知道她大哥在兩個月前就死了的是。
怎麼死的呢?
被人活生生打死的。
陳桂香的大哥染上了毒癮,沉迷於賭博,輸紅了眼,在賭坊裡跟人借錢,又全部輸了個精光。
借了錢還不上,人家一群打手找到陳家裡,搶的搶,砸的砸,陳家人掏空家底都還不上,最後利還滾利越來越多。
收債的都是些狠人,打殺人的事沒少乾。
他們給了陳家寬限時間,陳家人不止不還,還跑去躲了起來。
最後被人抓了出來,那些人就生生打死了陳桂香她大哥。
然後威脅陳家人再不還錢,男的打死,女的賣進窯子裡!
這可嚇壞了陳家人,之後急忙忙去處借錢,但可能是平時不會做人的緣故,沒幾個人願意借錢給陳家。而眼看著人家給的期限就要到了,他們怕死,實在沒辦法,乾脆去了衙門報案,說自家兒子被人殺死了。
縣太爺讓他們舉出證據他們也說不出,隻指著賭坊那幾個打手,一口咬定就是他們。
但口說無憑,反而是對方乘勢拿出了一張借條,上麵有簽字畫押,說陳家欠賭坊多少錢多少錢。
最後縣太爺反判陳家人擾亂公堂,一人打二十板,並勒令其按時還錢。
陳家人完全傻眼了,想要的公道沒討回,還一人挨了一頓打,臀部開花。
更可怕的是,因為告官這個行為已近讓那賭坊的人非常不滿了。
最後還是小張氏出了主意,對陳張氏道:“娘,我恐怕縣令打人老早就收了賭坊那邊的孝敬,狼狽為奸,所以咱才會告官不成還落得一身騷,現下這個樣子,我們繼續劉在這裡又還不出錢,焉有命在,怕是要落得和大郎一個下場了。”說完還假裝拭了試淚,看陳張氏聽進去了的樣子,隨後又接著道:“在這裡咱們沒了法子,過不下去了,我看,倒不如去萬安縣投靠大妹?娘覺得呢?”小張氏機靈的很,故意這麼問。
聽說她那小姑子嫁過去可是過得好日子呢,上頭沒公婆,雖然男人也是早早死了,不過卻給她留下半輩子轉的銀錢,一座院子,外帶半茬兒賣鹵菜的鋪子。
當初這話是給陳桂香做媒的人傳回來的。
小張氏聽的嫉妒不已。以前陳桂香第一次嫁的人家就很不錯,丈夫是個讀書人。不過後來拋棄了陳桂香,小張氏就覺得這小姑子運道不好,天生沒享福的命。改嫁還隻能遠嫁,嫁的是個腿有殘疾的男人,後來不多就男人又死了。
開始小張氏還同情陳桂香呢,後來得知人家過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住,自己當家做主,也是好的很。她心裡又有些酸了起來。
到現在自己家出事,丈夫被打死了,小張氏頭一個就想起陳桂香來。
婆婆當年對小姑子還是不錯的,現在娘家人遭難了,她怎麼也得幫幫不是?
陳張氏其實心裡正沒個主意,聽小張氏這麼一說,心裡就細細琢磨開了。
女兒家上頭可沒有婆婆管著,完全是自己管家,他們就算去投奔,也不必看人臉色。
這麼一想,就覺得可行。
於是當天夜裡,陳家一家人就卷著包袱開溜了。
跑到隔壁縣的渡頭,做了大船,一路來了萬安縣。
此刻,見陳桂香回來了。
陳張氏連忙一把抹掉嘴邊的瓜子皮。
問道:“女兒,你那兒媳婦可答應了?”
陳桂香臉色不太好看,略帶著些氣道:“哪有娘說得那麼容易,就這麼巴巴從人手裡摳出錢來,打量誰都是傻子不成。”
小張氏現在可不想得罪陳桂香,趕緊笑眯眯過來做好人,“小姑可彆生氣了,娘這不是關心嘛,咱們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來,芝兒,給你姑姑倒杯茶。”她口中的芝兒就是自己的小女兒。
陳滿芝十五歲,還沒說人家,也是被家裡帶累了,之前有個愛賭博的爹,哪個好人家肯娶這樣的媳婦回去。
是以她爹陳大郎被人打死之後,陳滿芝雖然流下了幾滴眼淚。卻心底實實在在有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終於不用再被她爹拖累了。
可是小姑娘終究是天真了點,不知道她爹雖然死了,但是還留下一大筆債務。
先前他們已經被討債的人趕了出去,宅子拿去抵壓了,卻還是不夠。
最後,隻能來投奔姑姑。
到了萬安縣,陳滿芝才發現,這裡可比他們那邊好多了。
街頭熱鬨的不得了,看起來也富裕。
陳滿芝心底對老家壓根不留戀,旁人都知道她們陳家的底細,她在那裡肯定嫁不到一個好人家,如此還不如離開了好呢。
萬安縣富饒,有錢的人肯定也多,到時讓娘給自己細細相看就是了。
且看起來,姑姑家也是不錯的,雖然沒有陳家之前的宅子大,但是,現在陳家可什麼都沒有了的。
所以陳滿芝聰明得很,自來了之後,就聽話懂事,不著痕跡討好恭維著陳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