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會被立刻乾掉的魔蟲愣住了:“……誒?”
難道巨龍大人居然這麼信任我的嗎?!
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從它的心底升起。
“——我用我的血喂食了你,你已經是我的屬民啦。”時安輕飄飄地說道。
屬民?什麼?
這個古老的詞彙早已隨著幻想種的消失被遺忘,魔蟲花了好幾秒鐘才回憶起這兩個字的含義。
這是一種契約。
強者施與保護,弱者獻上忠誠。
最重要的是……它是單向的,強製的,不平等的,屬民的生死由主人掌控,無論是背叛或者忤逆,都會被百倍懲罰。
這不就是賣身契嗎!
草。
魔蟲難過地抱緊自己。
嗚嗚嗚。
地麵好可怕,我想回深淵。
這時,其中一隻蟲子發出狂暴的嘶嘶聲,驟然向著時安撲了過來!
時安向後一退。
隻聽“哢嚓”一聲巨響,眼前的桌椅在強烈的衝擊下被擊的粉碎,紙屑飛揚,化成藍色的光點,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在一片怪誕光影的交織中,少年悄無聲息地將手掌搭在了蟲子漆黑堅硬的觸足上。
他的手指纖細,膚色白皙,和下麵凹凸不平的醜陋甲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種怪異的視覺衝突感。
時安笑了下。
他的五官柔和,眼眸偏圓,臉頰白潤,唇角向上勾起,眉梢眼角都被染上了點笑意,顯得格外天真而無害。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
下一秒,熾烈若紅蓮的焰火狂暴地騰起數米,赤紅色的龍焰爆出驚人的熱度,它卷動,咆哮,吞噬,無情而肆意展露出可怖的侵略性——蟲子發出淒厲的慘叫和嘶吼,肢體扭曲,徒勞地掙紮著。
一切歸於死寂。
空氣中隻剩下灼燒焦炭的氣味在回蕩,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發生的實在太快了。
如果不是空中殘留的熱度,幾乎讓人疑心一切隻是自己的幻覺。
金紅色的灰燼在空中飄動著,倒映在少年漆黑的眼眸深處,猶如夜晚熾然灼亮的火星。
不遠處,魔蟲僵硬的蹲在角落裡,呆滯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幕。
……天。
這,這就是幻想種嗎。
它幾乎不敢想象,倘若時安完全恢複實力,將會多麼恐怖。
時安眨了下眼,那一點猩紅在眼底遁去。
他在心裡默數了一下。
或許是這段時間和深淵物種近距離接觸的緣故,自己現在可以控製火焰十五秒了。
想當初,在剛剛醒來的時候,他就連一兩秒都很艱難。
時安對自己的恢複速度十分滿意。
他垂下眼,掃向自己的手掌,然後微微一愣。
隻見那屬於人類的指尖處淺淺地浮起一層漆黑的鱗片,在光線下閃爍著,呈現出金屬般堅硬冰冷的質地。
不是魔力幻化……
而是,真實的,鱗片。
時安難以置信地張開手,反複地抓握著。
真的不是幻覺!
等等,難道……
燒深淵物種還有這種功效?!
想到這,時安緩緩地抬眸,深深地看向不遠處剩下的幾隻蟲子。
他的眼眸亮的驚人,好像是餓了許久的人終於看到一頓大餐一樣,一雙漂亮的黑眼珠隨著蟲子的動作移動著,眼底的神情向往而渴望,透著種極其誠摯的熱烈之情。
——臥槽,好滲人。
魔蟲做出客觀的評價之後,瑟瑟發抖地往遠處縮了縮。
*
門外。
太陽漸漸西沉,黑暗漸漸籠罩大地。
等候在外的時瑞也變得越來越焦躁不安。
由於切斷了監控,他無法觀察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一遍遍地在心裡重複確認著自己的計劃——沒問題的,絕對是萬無一失的。
在那天宴會上,管理局那邊並沒有找到這些蟲子的控製源本體。
這也就意味著,那個控製源完全可以寄生到任何人的體內。
而時安是距離汙染源最近的人。
當時整個宅子裡清理出了成千上萬隻魔蟲的屍體,最後隻有五隻還勉強算是活著。
在被妥善地飼養,甚至惡意催化之後,它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沒有智力,失去控製,全然被攻擊欲支配,
今天的一切隻要布置完美,完全可以被當做是一場事故。
——寄生在少年身體的卵受到封閉空間內魔力的激化,破體而出,然後將整個空間內的所有東西都撕得粉碎,就連當天的影像記錄都被損毀。
可是,都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時安那麼小的身板應該早就被啃吃完了,按照這幾隻魔蟲的習性,應該已經該破門而出了。
可是到現在都毫無動靜,裡麵到底發生什麼了?!
時瑞的耐心到了極限。
他咬咬牙,終於決定冒點風險,派人查探一下情況:“……解開門鎖,進去看看。”
“……是,是!”
手下聽命上前,他打開門之後臉色一變,被嚇得陡然後退兩步:“你……”
“啊,開了。”
正在低頭鼓搗門鎖的時安抬起眼,後知後覺地歪歪頭:“我還在想怎麼出去呢。”
時瑞幾乎不知道該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驚的臉都白了。
在短暫的驚恐過後,他勉強鎮定下來,臉上露出點難看的笑容,乾澀地說:
“哥哥,我們等了你好久,一切還順利嗎?”
“嗯。”時安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他打了個哈欠,一派自然地走上前,向周圍環視一圈:“車呢?我要回去了。”
時瑞一驚:“……去哪”
時安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如此大驚小怪:“回家啊,我累了。”
時瑞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車在外麵等著。”
時安“哦”了一聲,向外走去。
在看不到時安的背影之後,時瑞扭頭看向門的方向。
探查結束之後,員工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向著時瑞搖搖頭:“……沒,沒有了!”
時瑞一愣:“什麼?”
對方乾澀地吞了下唾液,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還沒有從如此奇異的意外中緩過神來:“裡,裡麵……什麼都沒有了。”
時間結束,模擬自動關閉。
沒有模擬,沒有魔蟲,沒有鮮血,沒有屍體。
整個巨大的金屬倉裡空空蕩蕩,乾淨冷清——什麼都沒有留下。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
回家之後,時安徑直回到了樓上。
一進門,他就把自己重重地丟到床上。
時安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長而黑的睫毛被淚水沾濕,一點點地垂落下來。
——好困。
從剛才起,這種深入靈魂的困倦就一點點的從身體的深處蔓延開來,浪潮般地衝刷著他的四肢百骸,拉扯著他向下墜去。
這種感覺完全無法抵抗。
在時安閉上眼的瞬間,一種沉重的,熾熱的氛圍從他的身軀內部釋放出來。
作為敏感的深淵物種,魔蟲掙紮著從時安的袖子裡逃出來,六條腿並用地逃到了房間的角落,死死地將背部貼在牆壁上,恨不得把自己砌進牆裡。
它驚恐地向著床上看去。
隻見少年沉靜地垂著眼。
燦爛的輝光倒映在他的臉上,如同金色的波光,似乎在流動。
不,不是流動。
一層金屬質感的鱗片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淺淺地浮起,顯得奇詭而可怖,空氣也變得粘稠沉重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黑暗的深處蠕動著。
*
穆珩走進房間。
他脫下手套,交疊丟在椅背上,用指尖勾住領口,鬆了鬆緊扣在脖頸上的衣領。
房間空蕩而死寂,沒有一點人味兒。
突然,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抬眼看向不遠處。
隻見一柄古老優雅的銀色長劍掛在牆上,劍柄隱隱發出嗡鳴。
似乎在宣告著某種神秘存在悄無聲息的蘇醒。
穆珩的眸底泛起一絲異樣的波動,打破了他一以貫之的漠然表象。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