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稍稍琢磨一下, 便推敲出事情的始末。
趙輔今日早朝上, 突然說要修一條官道和一條運河。這方案的可行性實在不大, 從古至今, 修運河都是勞民傷財。尤其是往北修運河,更是史無前例, 恐怕耗儘國庫也做不到!
趙輔不是個昏君,正相反, 他在位二十八年, 左右朝堂政局, 巧妙平衡權臣間的政派關係。從一開始趙輔就沒想過要修運河, 他要的就是修三條官道, 直通北方。他先提出一條看似不可行的政策,待臣子們反駁後, 再假意委全, 同意修三條官道的政策。
這點王溱看得透, 今日早朝上的幾位相公們也看得透,所以眾人齊力陪趙輔演了出戲, 促成修三條官道的局麵。
隻是王溱沒想到, 這事背後還有他家小師弟的影子。
從垂拱殿出來後, 王溱通過關係找到季福, 稍稍打聽了一下,得知年前唐慎曾經送過折子上去。再聯係到唐慎近日突然官升五品起居郎, 王溱將腰間那條白玉香囊解了下來,放在手中把玩。
“景則啊景則, 你可真是總給我驚喜!”
朝廷要修路,還是三條直通北方的官路,一下子整個朝堂都有了事做。
戶部要負責撥發銀兩,吏部要負責調度官員,兵部負責沿路安全……工部最忙。工部負責修路的衙門叫虞部,掌管山澤、舟道、織造等。皇帝的詔書下來,虞部官員全部被分派到三條官路的路線上。因為同時要修三條官道,虞部人手不足,還從水部、文思院到處抽撥人才。
梅勝澤原屬於工部門下的水部,去年末他們水部剛將太液池重修了一番,還沒喘口氣,又被抽調去虞部。
正月十九,梅勝澤即將離開盛京,前往幽州。
“此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最早也要到明年了!”細霞樓中,梅勝澤起身舉杯,對在座的國子監同窗們苦笑道,“都說我有造化,雖說沒考上一甲,但吏員考試後被留在盛京,沒有外放。可諸位,我這還不如外放啊!”
梅勝澤要走,國子監的同窗們在細霞樓相約給他送彆。
劉放也被留在盛京,做了京官,隸屬戶部。他舉杯道:“勝澤兄哪裡的話,三條官道如今可是大生意。”
梅勝澤無奈道:“是大生意,可與我這個六品小官有何乾係?”
眾人隻得不斷給梅勝澤夾菜勸酒,梅勝澤痛苦地不停喝酒,很快就醉倒在酒席上。唐慎讓陸掌櫃給他找了個無人的雅間休息一下午,到晚上,梅勝澤暈暈乎乎地醒了,國子監的同窗們都走了,隻剩下唐慎還在。
在國子監時,梅勝澤就與唐慎關係最好。如今隻剩下兩人,他毫無顧忌,對唐慎大吐苦水:“景則啊,你說我是做了哪門子的孽!尋常人留作京官,那都是前途似錦。我可好,一抬腳就進了工部。剛修完水池,就要去修路。可憐我寒窗十載,早知就不入儒家,多讀工家書籍了!”
唐慎給他倒了杯醒酒茶:“也沒你說的那麼糟糕吧。”
梅勝澤:“沒我說的這麼糟糕?確實,修三條通北官道,這事絕對是今年的大工程。無論是民間的工匠調動,還是官道的選址規劃,內裡都大有門路。”
碰到這種大工程,哪怕不用貪墨,經手的官員都能蹭到一筆不錯的油水。
“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梅勝澤仰天長歎,“聖上到底為何突然要修官路,這是哪位天殺的大人提出這種主意。他是嘴巴一張,我們這些小官可是要累死累活乾一年了!”
唐慎義正言辭:“提出這種主意的,簡直沒人性!”神情大義凜然,仿佛真的同仇敵愾。
送走了梅勝澤後,唐慎又意外地又收到幾張請柬。
其一是原五品起居郎張思的。起居郎共有三人,唐慎擢升為起居郎,張思就被他頂走,變為四品虞部郎中。原本張思以為這是明升暗降,心中大苦。但隨即朝廷要修三條官道,他瞬間鹹魚大翻身。
梅勝澤才是六品小官,修路的事他隻能分到一點油沫,大頭和他無關。但張思不同。一時間,張思風頭無兩。他宴請同僚,準備動身前往幽州。
酒宴上,張思主動敬了唐慎一杯,唐慎恭敬地回酒。
張思主動道:“原來陛下如此深謀遠慮,此前是我心中狹隘了。我還曾經嫉羨於你,景則,真是對不住。”
唐慎:“祝張大人一路順風。”
要是官道修得好,張思可不僅僅能從中賺一筆,說不定還能升官。
張思走後,第二個要走的,竟然是王霄。
開平二十七年,狀元姚僐、探花唐慎都進入中書省,成了五品起居郎。隻有榜眼王霄,仿佛被趙輔遺忘了似的,一直待在翰林院做七品翰林編撰,做了整整一年。如今朝廷要修官路,他忽然接到授命,擢升為五品虞部員外,即日趕往寧州修路。
當真是沉寂一載,一朝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