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輔問道:“陳卿可有人選?”
陳淩海道:“臣以為,禦史台紀知紀大人可堪此任。”
早朝上,中書省的幾位相公就擬好了名單,次日出發前往刺州。這一日唐慎不在宮中當值,昨天趙輔在垂拱殿發怒的模樣他見過,聽說趙輔上早朝時又動了一次火,他並不意外。然而到了下午,一個太監來到中書衙門,將唐慎喊進宮去,說是趙輔召見。
唐慎心中詫異,隨即跟著這太監入宮。
往常這個時候趙輔都在垂拱殿裡處理公務,今日這太監竟然帶著唐慎到了登仙台。太監不能進去,唐慎在外等了會兒,季福從裡頭出來,帶他進去。
登仙台是趙輔特意修了給自己修仙的地方,是皇宮中唯一一個三層高的宮殿。往日趙輔都在一層大殿修仙,今日季福帶唐慎來到三層。隻見趙輔站在樓宇欄杆旁,憑欄眺望,整個皇宮全全收入眼底。
唐慎:“臣唐慎參見陛下。”
趙輔沒有回身,而是望著這宮殿樓閣,指著遠處一處地方道:“景則可知,那是什麼地方。”
唐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黃頂琉璃瓦的宮殿,與其他宮殿長得一樣,唐慎在宮中能行走的地方有限,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老實回答:“臣不知。”
“那是白鹿殿,朕親自題字寫的名,飼養那頭白鹿的地方。”
唐慎低頭看地,不說話。他做起居舍人、起居郎已經一年,不敢說完全揣摩聖聽,卻知道趙輔此時並不需要他回答。
果然,趙輔接著道:“天降祥瑞,庇佑大宋,這是兩個月前這幫廢物說的。如今,他們便是給朕看了這樣一場天大的祥瑞!景則,你可願替朕去刺州一趟。”
唐慎心中一驚,瞬間千思萬緒,全然不知趙輔是什麼意思。但他表麵上卻隻是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臣惶恐。臣身為起居郎,擔的是記錄陛下起居的差事。”
“景則不願?”
唐慎手指顫抖,萬千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一百種回答也在他的心裡一一掠過。接著,他抬起頭,用驚惶擔憂的雙眼望著趙輔,語氣卻十分堅定:“臣願為陛下分憂!”
趙輔用包容溫和的目光看著唐慎,微笑道:“那景則明日便與紀知等人一起去吧。”
唐慎捏緊手指,道:“臣領命。”
唐慎離開登仙台,行色匆匆,神情不定。而在他走後,趙輔站在三層樓閣上,遙望皇宮景象,表情淡漠,剛才和唐慎說話時的和藹笑容此刻消失不見。
唐慎回到衙門,左思右想,仍舊無法摸透趙輔的心思。
紀知等官員是早朝上由中書省幾位相公定好,要去刺州的監察使。而趙輔,如今要他加入其中,成為監察使中的一員,還要他每隔三日寫密報回京,敘述刺州的事。
“……他是要我,做他的耳目。”唐慎得出結論。
唐慎不知道趙輔為什麼會將這種責任放在他的身上。
如果說要找人從刺州寄回密報,趙輔應當選個他自己信任的心腹。而巧得很,上個月大理寺少卿蘇溫允作為巡查使,去了刺州,至今未歸,他才是最好的人選。可趙輔又找唐慎去,一個字沒提蘇溫允的事。
趙輔和蘇溫允君臣離心了?
趙輔不信任蘇溫允?
趙輔這次讓他去刺州,為的到底是調查荊河事件,還是調查蘇溫允?
一座布滿迷霧的城池擋在唐慎眼前,他退而不得,被趙輔一推,進入其中。
良久,唐慎吐出一口濁氣。
“莫聞,莫問……王子豐,難道你當時就已經預見今日的情景?”想了想,唐慎又覺得不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哪怕王子豐再神機妙算,也不可能算到半個月後一場大雨,衝垮荊河的橋梁。
王溱還在幽州,沒有回京。唐慎哪怕想找他詢問答案,都沒有辦法。
但是王溱說:莫聞,莫問。
“去刺州這事已經沒有退路,這並非我自己能選擇。但是去了後……莫聞,莫問。”
第二日,監察禦史紀知率領一眾官員,離京北上,前往刺州。
沿途,他們並沒有路過被衝垮的那座荊河橋梁,他們饒了路,直接抵達刺州。到刺州城門下時,刺州府尹、同判和各級官員,以及工部、吏部、兵部等在刺州當差修建官道的官員,都在城門口等著。
官員的最前方,是工部右侍郎謝誠和戶部左侍郎徐令厚。而在他們的身邊,大理寺少卿、刺州巡查使蘇溫允身穿深紅官袍,陪同站著。蘇溫允抬起眼,掃視整個監察使團隊。忽然他看到人群中的唐慎,瀲灩的眼中閃過一道微光,又很快移開視線。
刺州城下,謝誠與徐令厚上前一步,道:“下官謝誠/徐令厚,見過監察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