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說他比王子豐強,唐慎還是有點心虛的。他家師兄脾氣古怪,唐慎至今沒摸清楚王溱的心思。萬一王子豐聽說了王詮誇唐慎勝過自己,嫉妒生氣了,那可怎麼辦。
王詮笑道:“今日便到此吧。”
話畢,王詮起身離開。
桌上的撥霞供壓根沒動過一筷子,等王詮走了,唐慎才鬆了口氣,叫來陸掌櫃和唐璜一起吃火鍋。
唐璜見到這一大桌的菜都沒吃,驚訝道:“這可是咱們精心挑選的最新鮮的菜,哥,你們怎麼一口沒吃?可好吃了!”
唐慎調侃道:“你心裡就想著吃。”
唐璜撇撇嘴,理直氣壯:“民以食為天!”
唐慎感慨道:“民以食為天?這話說的真好啊。”
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
唐璜哪裡知道,剛才待在這間屋子裡的是當朝右相王詮!她又哪裡知道,剛剛在這屋子裡討論的,便是真正的讓更多百姓能吃上飯的事情!
王詮是如何操作的,唐慎並不知道。
開平三十年,西北大捷,遼人的銳氣被狠狠挫傷。趙輔大喜,犒賞三軍。戶部左侍郎徐令厚進諫,說尋常犒賞軍兵,旅途多損耗,往往見效不佳。如今戶部尚書王溱不在盛京,戶部右侍郎秦嗣又被軟禁,徐令厚便主動提出在西北設立銀引司,專管軍兵一事。
趙輔應允。
等到五月,王溱等人回京。廣陵府的度支司一案正式了結,大理寺抓了一些官,刑部也抓了一些人。
趙輔痛心疾首地說道:“太|祖廢除三司,爾等真以為,僅僅是為了削減相權?”
開平皇帝向來是個喜歡暗示的皇帝,他從沒說過這麼直白的話。他如今這麼說,垂拱殿中,權臣們齊刷刷作揖行禮。要不是大宋的官員不用跪皇帝,不用懷疑,現在應該是撲騰跪了一地。
趙輔歎氣道:“眾卿不明白太|祖的良苦用心啊!”
五月,趙輔廢除了度支司。這個剛剛被重立不到一年的部門,就這樣被輕鬆廢除了。
中書參知政事趙靖因督管不力,被貶謫到湖西,任秦州四品府尹。戶部右侍郎秦嗣也因監察不力,被貶謫到柳州,做了節度使。二人接到聖旨後,皆沒有機會再次麵聖。
趙靖和秦嗣接了聖旨,兩人都茫然地看著天空。
次日,趙靖來到左相府,拜見了自己的老師。
左相紀翁集出身寒門,他現在雖然貴為左相,可那是真正的兩袖清風。他接待了自己的得意門生,桌上擺的菜是左相夫人親手做的,菜是野菜,也隻有兩葷兩素。
趙靖見到左相,兩眼含淚,直接跪下:“學生對不住先生!”
紀翁集虛扶住他,沒讓他真的兩膝跪地。紀翁集道:“伯安哪裡對不住為師了,先來吃菜吧,莫要哭哭啼啼的。雖說這隻是些野菜,但你去了秦州,或許連這些野菜都吃不到了。”
秦州自古乃荒涼之地,趙靖這一去,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
趙靖哪裡吃得下飯,他哽咽著嗓子:“學生做事不力,還連累先生,被陛下當庭斥責。”
紀翁集笑道:“不是你做事不力,是我想錯了。我本以為王詮推動賦改一事,為的是他世家大族的利益,於是橫插一手,重開了度支司。如今一年過去,再回首相望,是我小瞧了他王德占,我狹隘了,此事上,我不如他的氣度!”
趙靖不解道:“先生?”
“王詮要做的事,這些月來,我漸漸有些看懂了。他若真的做成了,那是件好事,是件大事。如今他再在西北設立銀引司,我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卻再也沒有能力插一手了。”
趙靖自責道:“是學生沒有辦好事。”
紀翁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趙靖茫然不解。
紀翁集吃了口菜,筷子虛浮著指向北方。那是大宋皇宮的方向。“你瞧如今,老夫最得意的門生被貶謫去了秦州,左相一派勢頭大減。皇帝終於該安心了吧?”
趙靖想了許久,將過去這一年的所見所聞都細細回憶了一遍。
趙靖驟然渾身一涼,接著是一腔熱血從胸中噴湧而出。他是紀翁集的得意門生,自然不蠢,他如今真的也明白了。
趙靖起身作揖:“先生大義,學生明白了!”
紀翁集悠然一笑:“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