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輔沒應,而是揮手道:“賜座吧。”
兩個小太監抬著一把凳子放到炭盆旁,唐慎先行一禮,接著坐下:“謝陛下恩賜。”
趙輔沒說話,依舊在一下下地吃核桃。過了會兒,他道:“景則,怎麼今日想著來見朕了。可是有事?你那折子中寫的東西,倒是有些意思,隻是你啊,太年輕了。”
唐慎心中警鈴大作,他哪裡敢再坐著,立即站起身作揖行禮。“自一個月前,臣接待遼使後,與遼國使團接觸甚多。臣身為大宋官員,身為大宋百姓,這一月來寢食難安,難以入眠。越是與遼使接觸,臣越是觸目驚心。”
“啪嗒”一聲,小太監敲碎了一顆核桃外殼,聲音在垂拱殿中回響。
趙輔抬起頭,道:“說來,李景德回京後,似乎一直與你一起?”
唐慎想了想:“李將軍心係西北,關心遼使來京是否有其他目的,所以與臣一起接待遼使。”
趙輔笑罵道:“能有何事?讓他這等莽夫去接待遼使,也虧你想得出來!”
“臣有罪。”
“下不為例。”趙輔道,“宋遼交好,公主也即將嫁去遼國,景則啊,你也不必想太多了。”
唐慎心道:宋遼交好?不知道是誰,那天在升平樓的宴會上,滿臉堆笑,表現得昏庸無能,對遼使百般求全。等到離了宴席,直接把李景德叫去登仙台臭罵一頓!要不是王溱點出這件事,唐慎還不知道那天趙輔把李景德喊過去,是要罵他沒把遼人治好,害得趙輔還得在遼使麵前丟人!
大宋打不過遼國,遼國又暫時不願耗費國力去吞並宋。
這就是現狀。
如今趙輔居然說“宋遼交好”?
當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但唐慎也不能點明,還得順著皇帝的意思往下說:“陛下說得是,臣自然知曉。但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陛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臣鬥膽諫言,陛下萬萬不可小覷遼人。”
趙輔做出沉思的模樣,歎息道:“罷,景則的顧忌也並非無的放矢。”
垂拱殿中,季福打著拂塵,乖巧地垂立一旁。起居郎和起居舍人奮筆勤書,將今日唐慎麵聖的事記載下來。
唐慎作揖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臣以為,麵對遼國,大宋不當視若無狀。李將軍回幽州前曾與臣說過,若給李將軍十年,他定然可以練出一支不亞於遼國鐵騎的強兵。”
趙輔捏著核桃肉的手驟然一頓,他雙目放光,抬頭看著唐慎,急切道:“李景德說過?”
唐慎點點頭,斬釘截鐵:“是,說過。”
千裡之外,正在幽州城練兵的征西元帥李景德打了個噴嚏。“哪個王八羔子的遼人在算計老子?”
垂拱殿中,唐慎接著道:“然,想要練兵,非一朝一夕,不可一蹴而就。需要的不僅是時間,還有金錢。西北銀引司,正做此要職。臣以為,銀引司與飛龍軍攜手,兩相齊力,定能練成不亞於遼軍的雄雄鐵騎。”
聽到這話,趙輔表情舒展,心曠神怡。但隨即他仿佛想到了什麼,喜悅的目光收住幾分,看著唐慎,輕聲道:“子豐對你說的?”
唐慎心中一頓,默了默,道:“王大人有與臣談及此事。”
垂拱殿中飯寂靜了片刻,趙輔歎氣道:“你們這師兄弟二人,倒是齊心協力,為朕辦事啊。”
唐慎低著頭,不說話。
趙輔又道:“銀引司一事,你折子上寫的朕都看過了。這些也都是王子豐該做的事,與你無關。不過景則,你在折子後麵又寫的那個……朕倒是看得有些迷糊。你是想作甚呢?”
唐慎抬起頭,說道:“臣以為,銀引司不僅僅可以做軍務往來,如此用銀引司,是屈才了。”他沒提趙輔設立銀引司最大的目的是為了多年後,假借銀引司推動全國貨幣化,因為這事不該唐慎知道,他說道:“銀引司,更可以深入遼國內部,打探敵情!”
趙輔定定地望著唐慎,唐慎被他看得心中打鼓。
唐慎身為中書舍人,這個官位並不像六部尚書、大元帥那樣有個明確的職務。中書省的官員大多是唐慎這樣的,官職為虛,他們要做的事,就是為皇帝辦事,分憂解難。
今日唐慎越過徐毖,直接覲見趙輔,他並沒有越權,但是這也說明了他並沒有將自己真正看做徐黨一員。
唐慎是皇黨,隻忠於皇帝。
兩年來,徐毖從未將唐慎納入麾下,真正信任他。同樣,唐慎也是如此。
忽然,趙輔放聲大笑:“朕沒想到,你與斐然,在這事上竟然不謀而合了!”
唐慎心中一驚。
……斐然?
蘇溫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