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2 / 2)

一來他沒有瞧得上的人,眼光太高,不肯屈就,所以至今沒有婚配。

二來他不舉,雖說有的人可能會糊弄過去,隨便娶妻成家,甚至將婚後無子的事怪罪在女人身上,推卸責任。但唐慎知道王溱不是這樣的人,如果自家師兄真的不舉,他絕不會去禍害其他姑娘。

三來……

“王子豐真喜歡男人?”

唐慎眉毛皺成一團,整個臉都皺成了苦瓜臉。他左右為難,冥思苦想了許久,終於長長一歎:“不舉和斷袖,到底哪個才更好?”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哪怕師兄喜歡男人那又如何,他依舊是我師兄。”

目光在這張薄薄的信紙上停留許久,唐慎自己都沒注意到,在他思索王子豐到底是不舉還是斷袖的時候,他手指下意識地捏著宣紙,幾乎要將這張紙捏碎。然而當他想明白後,他竟然鬆了口氣,甚至心底深處還有絲莫名的期待。

唐慎勾起嘴角,笑道:“我自當陪他一生,待他如親人。”

唐慎自我安慰一樣地下定決心。他拿出宣紙,開始給王溱回信。

第二日清晨,唐慎悄悄收拾了行禮,放在驛館房間中。為了掩人耳目,他命書童奉筆依舊留在幽州,自己一個人進遼。早晨,唐慎喚來一個官差,將自己寫給王溱的信交給對方:“大約幾日能到盛京?”

官差道:“回大人的話,這並非軍情,所以不可走急道。若是正常來說,需要六日。如果大人需要,小的可特意說一聲,大約四日就能到。”

“四日……不必了,就六日吧。”

“是。”

送信的時候,唐慎碰上了蘇溫允。

兩人在走廊上相遇,互相看了一眼。

蘇溫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唐大人,真是不巧。”

唐慎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工部右侍郎大人。”

蘇溫允睨了他一眼,抬步離開。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唐慎低聲道:“今日深夜。”

蘇溫允腳步一頓,繼續向前,揚長而去。

入夜,幽州城一片寂靜,唯有春季經常刮起的大風呼嘯著吹著城中的胡楊樹,響起嘩啦啦的聲音。

幽州城東,兩輛裝著軍餉的馬車噠噠地駛過。

馬車走到城門下,守門的將士攔下車,朗聲道:“什麼車,半夜出城所為何事?”

隨車而行的官差立即拿了批文,送到這將士的手上,他賠笑道:“大人,小的是銀引司的差役。銀引司新進了一批軍餉,征西元帥李將軍急用,所以不得已半夜要送去。您瞧瞧,這是銀引司的官印和李將軍的令牌批印。”

幽州城的士兵和銀引司向來不和,這守城士兵看了看批文,發現確實是銀引司的官印,上頭的征西元帥令牌印估計也是真的。

銀引司之所以這麼惹人討厭,除了它掌管幽州大營所有的軍餉軍用外,還有一點,就是銀引司總是不按常理出牌。銀契什麼的就不必說了,大半夜送軍餉的事銀引司還真乾過,且不止乾過一次。

這士兵本想為難兩句,一旁的另一個守城士兵道:“誒,是李將軍的差事。將軍的脾氣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放行吧。”

士兵想了想,無奈道:“走吧。”

城門吱呀一聲打開,士兵們壓根沒去檢查車上的東西,就放了兩輛馬車出門。

軍餉馬車出幽州城的事,沒有引起城中任何人的注意。這事甚至都沒傳到李景德耳中,李景德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大半夜找銀引司要了一批軍餉。

四月初八,濃雲密布,不見星月。

幽州驛館中,蘇溫允一夜未眠,他坐在桌子前一杯杯地給自己倒茶。等到了天色灑亮,他再要給自己倒一杯茶,忽然發現茶壺不知何時已經空了,而他也已然喝了一肚子的涼水。

另一邊,唐慎帶著人馬順利地出了幽州城,沒有驚動任何一方。

到了宋遼邊境,這兩輛馬車改頭換麵,那位說自己是銀引司差役的年輕男人,原來竟是喬九的親生兒子。他們搖身一變,喬九成了一個來自江南的茶商,唐慎等人則化身成同行的茶販,盧深等幾個武將則變成隨隊的武師。

馬車上的軍餉是一包包的茶葉。

來到宋遼邊境,喬九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幽州府衙批文,順利通關,進入遼國。

初入遼境,一切與大宋民間沒有不同,城鎮酒樓應有儘有。等到再往裡走,都城越加減少,沿途大多是一個個聚積遷徙的部落。每遇到一個小城,眾人都會停下來補給物資。

然而有件事倒是相反的。

唐慎剛進遼國,在遼國與大宋邊境處,他們見到的遼人一個個對他們怒目相視,仿佛經年死敵。但到了遼國深處,那些從未經曆過宋遼戰役的遼人們對他們就沒那麼大敵意,隻是言行舉止間一副輕蔑傲慢的姿態,毫不掩飾。

一行人頂著風沙,六日後,才風塵仆仆地抵達遼國南京析津府。

進城門時,喬九彎腰哈背,不停地給守城門的遼兵塞錢。唐慎站在這高大巍峨的析津府前,他緩緩抬頭,看著城門上碩大的“析津”二字,他心思震蕩,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可是瞧見什麼東西了?”

唐慎轉首看向對方。說話的是喬九的兒子,但是如今在他們這支商隊裡,喬九的兒子扮演的是一個夥計,而唐慎扮演的則是喬九的兒子。

宋商來遼,都喜歡裹上麻布,遮擋風沙。

唐慎的臉被褐色的麻布擋住,隻露出一雙眼睛。他點點頭,伸手指著析津府城門上的兩個字,道:“這兩個字寫得不錯,竟然還是漢字。”

喬幸道:“南京原本不叫析津府,是十多年前,遼國的王子太師給改的名,這兩個字聽聞也是他寫的。”說著,他壓低聲音,在唐慎的耳邊道:“大人喜歡遼國王子太師的字?這太師的墨寶也不是不可求,若是您想要,是可以弄到的。”

唐慎低笑一聲。

遼人寫漢字,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裡去?

這遼國王子太師的字寫得是不錯,但也就是唐慎這個水平。和傅渭、王溱比起來,簡直是班門弄斧。

喬幸發現自己拍錯了馬屁,沒再說話。

喬九塞了三個錢袋,終於將這群貪婪的守城遼兵給喂飽了。不過能花錢總是好事,這幾個遼兵隨隨便便地就將他們放入城,壓根沒怎麼盤問。

等進了析津府,眾人在喬九早就安排好的客棧下榻。

唐慎站在窗邊,俯視析津府。他身後幫他收拾東西的夥計並不明白他在看什麼,可唐慎卻知道,他眼前所看的並不是析津,而是千年之後,那個繁華至極的北京城!

不錯,遼國的南京析津府,正是千年後的北京。

遼國多是部落聯盟,國境內的大都市不多,最為重要的就是五京。分彆是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上京臨潢府是遼國首都,其餘四都則是陪都。

來到析津府,唐慎心中感慨萬千。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千年之後,腳下這片土地到底會不會成為他記憶中的那個北京。

閉上眼重重地歎了口氣,唐慎問道:“喬九那邊如何了?”

這夥計也是知情的,據說是喬九的心腹。他道:“老爺那兒早已準備妥當,今天天色已晚,所以想請大人暫時歇息。等明日,我們便去遼國的商行尋找門路。”

唐慎點點頭,等這夥計走後,他吹滅了蠟燭,房間裡頓時陷入漆黑。

與此同時,遠在千裡之外的盛京城中,戶部尚書府。

王溱從皇宮中回來,今日他被皇帝召進了登仙台,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

自從太後去世、趙輔大病一場後,他的性情不得不說有一些轉變。唐慎一直身在幽州,並不清楚此事,而王溱則體會最深。今日從宮中回來,王溱敞開雙手,讓書童為自己更衣。這時管家敲門進來,拿著一封信,道:“公子,是從幽州來的信。”

王溱眉頭一動,他聲音清雅:“景則的?”

“是。”

嘴角不由上揚,王溱輕聲道:“暫且不更衣了,你先下去吧。”

書童低聲應是。

王溱穿著這件隻脫了一半的衣服,也沒管自己此刻的儀容是否失了世家公子的氣度,他走到管家麵前,拿起那封信。修長的手指按在信件的正麵,王溱定定看了會兒“師兄親啟”四個字,接著打開了信封。

然而才剛剛看到第一行字,王溱便倏然失笑,怔了好一會兒。

隻見唐慎在這封信的開頭,用與王溱如出一轍的字體,赫然寫著——

“敬請師兄:

履安敬叩……”

王溱沒往下看,他目光幽深地看著開頭這兩行字。良久,他轉過頭,溫和地笑著問管家道:“在琅琊王氏時,你也跟著讀過許多書。是否是我記錯了,寫信時,敬請、履安敬叩,是對父母而言?”

管家哪裡知道王溱在說什麼,他老老實實道:“回公子的話,是。”

言下之意:您沒記錯,這兩個詞都是兒女對爹媽用的。

王溱悠然笑了,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紙:“我兒的信,當仔細瞧著,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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