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工部右侍郎蘇溫允回京述職。
唐慎早已不在勤政殿當差, 但因為金陵飛騎尉崔曉的事, 他特意去了一趟大理寺。崔曉隻是個六品小官, 彈劾他的折子前幾日就從金陵府送了上來。原本這種小事需要審上三月之久,那崔曉也需要在牢中關押三個月。但唐慎特意囑咐了, 大理寺的官員便將此案提了上來,當即審了。
離開大理寺時, 唐慎碰上了蘇溫允。
蘇溫允瞧見唐慎頗為驚訝, 他抬起頭看了看大理寺府衙的門匾, 道:“還以為是本官走錯了地兒, 來到禦史台了。未曾恭喜唐大人, 擢升諫議大夫。多日不見,唐大人似乎容光煥發, 怡然自得。”
蘇溫允的話中全是濃濃的諷刺意味, 唐慎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兒得罪這個瘟神了。
他老老實實地作揖行禮, 道:“下官見過工部右侍郎大人。”
蘇溫允:“塞外風沙吹麵多了,回了盛京, 本官便覺得神清氣爽。唐大人可有此感受?”
唐慎抬頭看他, 良久, 他道:“下官也感同身受, 不知下官走了後,幽州城外那攪亂時局的匪徒, 如今如何了。”
蘇溫允挑挑眉:“萬事順遂。”
“下官先行告退。”說完,唐慎拂袖便走。
這是兩人回京後第一次見麵。
等唐慎走了後, 蘇溫允先處理好事務,等過了幾日他才想起唐慎來。他喚來大理寺的官員,詢問道:“前幾日唐景則來大理寺是作甚的?”
官員自然言無不儘,將崔曉的事抖落出來。
蘇溫允一愣,他思索片刻,忽然笑了:“金陵府飛騎尉?將人帶來給本官瞧瞧。”
官員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那犯官崔曉已經被押去刑部大牢了。”
蘇溫允皺起眉頭,他走了幾步,驀然又停下腳步。他望著窗外湛藍的天,又想起兩年前在刺州衙門,唐慎與他針鋒相對的模樣。他冷笑一聲,抬步去了刑部大牢。他叫來刑部官員,要將崔曉提來候審,誰料刑部官員卻道:“那崔曉前幾日在牢中撞牆身亡了。”
蘇溫允大驚。
他已然猜到金陵府來的這個崔曉,或許和唐慎有關,甚至可能和五年前死了的梁誦有關。甚至他知道,梁誦當年曾經走過多番地方,想要營救鐘泰生的事。這事並不是什麼秘密,蘇溫允身為皇帝最順手的一把刀子,若是他真想把唐慎怎麼著,兩年前皇帝問他時,他直接多說上一嘴,皇帝就會把唐慎記在心上。
或許不至於發落唐慎,但也不可能像如今這般信任他。
當年蘇溫允是將這事當作人情,還給了唐慎。畢竟在刺州時,他將唐慎作為誘餌,險些害了唐慎的命。可如今這崔曉居然死在牢中,蘇溫允琢磨道:“唐景則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隨即,他便恍然大悟,嗤笑道:“那唐景則的手還不至於伸到刑部,他才當了幾年官。王子豐啊王子豐,你可真是個好師兄!”
當然,這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唐慎還不知道崔曉過幾日就要死在刑部大牢的事。
中秋當夜,唐慎提著一籠月餅去見王溱,他與王溱約好了中秋在尚書府賞月。
八月入望,秋風閒涼舒適。王溱在院中擺了一張小桌,隻聞滿院花香,再配上如水月色,當真令人心曠神怡。唐慎與王溱在院中賞月,唐慎吃著月餅,喝著果酒。他品了一口酒後,驚訝道:“這酒甘洌清香,醇而不厚,難得有這樣的好酒,師兄家中可還有?”
王溱舉著酒杯,抬眸道:“有。小師弟喜歡,走時拿兩壇走吧。”
唐慎喜不自勝:“好。”
上輩子唐慎不是個喜歡喝酒的人,這輩子他不得不喝酒,但古代的酒實在不是很好喝。要麼烈度不夠,要麼太過粗陋。好東西都在王子豐這,難得喝到這麼好喝的酒,唐慎也樂得多喝一些。
唐慎並不知道,這果酒聞起來清香,卻後勁十足。
兩人一邊賞月,一邊吟詩品酒。喝了兩壺酒後,唐慎頓覺兩眼發暈,他迷迷糊糊地看著王溱,道:“我醉了,看見兩個師兄了。”
王溱也沒想到唐慎居然會醉,他訝異了一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唐慎突然用鄭重的語氣道:“王子豐!”
王溱心頭一震,隻覺頭皮一麻,接著哭笑不得道:“你甚少叫我的字,總是叫我師兄。沒想著喝醉後,你反而敢這麼喊了。這倒也難得,不如多喊幾聲?”
唐慎仿佛能聽懂他的話,又連著喊了好幾句。
“王子豐……”
“王子豐!”
“王子豐!”
王溱被他喊得心頭發酥,他端著酒也不喝,就這麼眯著眼睛看著唐慎發酒瘋。
“王子豐。”
“嗯?”
“你說說話。”
“……想聽什麼?”
唐慎想了半天,道:“你唱首歌吧。”
王溱怔住。
唱歌?
他無奈道:“我倒是不知道,我還會唱歌。我會彈曲子,小師弟要聽曲子麼?《鳳求凰》和《長相思》,我皆擅長。”
唐慎定定地看著王溱,忽然道:“我頭好暈,我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