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帝駕崩, 皇帝迅速召集心腹, 於垂拱殿中商議國事。
遼帝已過天命之年, 因年少時征戰沙場, 落了一身傷, 近年來一直纏綿病榻。但是誰都沒想到, 遼帝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駕崩。
如果宋遼兩國正是交戰之際, 遼帝駕崩, 遼國突變, 這是大宋進攻遼國的大好時機。
趙輔急切地問道:“諸位愛卿,爾等可有良策?”
左相徐毖行禮道:“如今兩國交戰,我大宋本就不落下風。臣以為,大宋早已不是二十六年前的大宋,哪怕尋常與遼一戰, 都未嘗不可。當下正是遼國的多事之秋,更改乘勝追擊。三地複土, 指日可待。”
趙輔又何嘗不知, 這是進攻遼國的大好時機。但徐毖將他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還說得如此肯定,皇帝連道三聲好, 歡暢地大笑起來。他站起身, 走到自己這些臣子麵前, 高興地說道:“我大宋如何在中原大地上立威,自此不懼惡遼,就看此一戰了!”
皇帝連夜下達詔令, 舉全國之力,戰倉促之遼。
餘潮生從垂拱殿中回來後,卻怔然地坐在刑部尚書堂屋中,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擦黑,刑部官差悄悄進屋,詢問他是否要點燈,餘潮生才如夢方醒。他抬起頭望著那位頭發花白的老衙內,過了許久,待那人又問了一遍,他才突然站起身,道:“不必了。”
老衙內不明所以,就見著尚書大人快步走出刑部衙門,仿若身後又什麼洪水猛獸在追似的。
攻遼之事,迫在眉睫。
餘潮生萬萬沒想到,他從幽州帶回王霄四人時,會遇見如今的局麵。
那時,餘潮生悄自打探幽州銀引司的消息,竟讓他發現王子豐將手伸到了西北大營,利用銀引司,與武將們有所瓜葛。這真是天賜良機。他不給王子豐反應的機會,直接在臨走時才抓了人回京,這樣王子豐哪怕知曉了,也無力回天。
餘潮生想過,王子豐與李景德等人勾結,一手把持朝堂大權。但他當時並不知道,王霄等人為西北大營做的事,是悄悄探入遼國,謀取情報。
如今王霄四人被關押在刑部大牢,該交代的事,已經交代清楚。
當棋盤上的所有棋子都徐徐落下,映入餘潮生眼簾後,他終於看清了這一盤大棋。
早在三年前,皇帝派遣蘇溫允、唐慎一同去幽州,為的就是謀遼!他們借用銀引司,將人安插到遼國。此事與銀引司千纏萬結,恐怕連皇帝自己心裡都清楚,絕對瞞不過王子豐。但王子豐知道是一回事,他私下插手頗多,就是另一回事。
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他可以向皇帝告上一狀,假裝不知道謀遼之事,就狀告王子豐自持權重,一手遮天。
一道高亢的打更吆喝聲驟然響起,穿過厚厚的院牆,傳到餘潮生耳中。餘潮生猛地回神,他一抬手心,隻見掌心裡全是濕冷的汗水。
已經三更了,快要上朝了。
餘潮生一夜未眠,他熬得雙眼發紅,走到書桌後,拿起筆就要寫一封彈劾王溱的奏折。但他的筆還未落下,就又停住。
次日,唐慎從勤政殿出來,剛走出門,抬頭就與餘潮生撞上。
唐慎微愣,他先行禮道:“下官見過刑部尚書大人。”
餘潮生也有些發愣,他抬手道:“不必多禮。”
唐慎:“大人臉色不好,可是身體有恙?”
餘潮生:“近日來公務繁忙,多謝唐大人關心。”
兩人寒暄幾句,各自離去。
唐慎回過頭,隻見餘潮生邁步進了勤政殿,一路向左相堂屋而去。
大概是去找徐毖了。
唐慎目光暗了暗,轉身離去。
餘潮生來到左相堂屋,徐相正在翻看西北來的軍情折子。見到餘潮生來,他笑了笑,道:“憲之怎的來了,坐吧。今日可真是忙得很,如今遼帝駕崩,兩國戰事吃緊,每一封軍情都至關緊要,不得不看。”
餘潮生坐了下來,道:“西北戰況如何?”
徐毖笑道:“那二皇子耶律舍哥帶領黑狼軍在大同府參戰,遼帝卻在這個時候死了,你說如何?他又要打仗,又要與弟弟爭奪皇位。雖說不知具體如何,但想來遼國很快就會陷入一場內亂吧。”
餘潮生垂頭不語,內心極具掙紮。
見狀,徐毖立刻明白自家學生這次是有事而來。他也不逼迫,而是緩緩說道:“憲之,你我師生多久了?”
餘潮生:“學生高中榜眼後,有幸得恩師賞識,如今已有十八載。”
“每當你遇事不決時,便會以寡言相對。”
餘潮生聞言愣住。
“瞧,就是你如今這番模樣。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餘潮生躊躇片刻,終是說道:“學生是為一樁事而來。學生去幽州前,先生曾說過,能救我的,隻有我自己。上月我帶了幾個人回來,此事先生您也知曉。但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幾人竟然是聖上安插在遼國的軍情細作!”
徐毖喝茶的動作微頓,他放下杯盞,歎氣道:“果然如此!我早有猜測,但始終不敢肯定。如今看來,此事是真。所以你是覺得,你抓了那幾個人,會影響到兩國戰局?”
餘潮生不說話。
徐毖:“糊塗!若那四人真如此重要,李景德會允許你抓他們走?周太師會允許?哪怕是當今聖上,都不可能準許你做這等事!他們或許重要,但並非關鍵,沒有他們,未必不女行,隻是可能會影響一二罷了。”
餘潮生:“……學生知錯。但是若學生真的在如今告王子豐一狀,朝中大臣很難猜測不出聖上在西北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