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 寶兒就在院子裡跑起來。除了門口那堆石頭是禁地, 其他地方他閉著眼睛都能摸到。
“姥姥,油油。”
“又要吃肉啊?就不怕胖成球麽?”徐璐羨慕的捏著小包子軟乎乎的臉頰,真舒服,又細又白,比她的還好。
“胖胖,好看。”他驕傲的挺挺胸膛,那可是太爺爺常掛嘴邊的話。
“好嘞!要想長胖胖長高高,那得跟姥姥出去曬太陽哦。”牽著小手, 往河邊去,她記得林家在河邊還有幾畝地。而且是連在一起的, 地勢平坦,特彆方便耕種。
說來也算好運,以前老公公還活著的時候,會看病, 手裡有錢, 生產隊不敢得罪, 包產到戶時把最寬敞最平坦的田地分給林家, 而且臨近河邊,土壤是肥厚的黑泥土, 比普通人家的田都好。一年四季,夏秋種水稻, 冬春種油菜, 田埂邊上還能穿插點毛豆豌豆折耳根啥的, 也能當個小菜。
反正不論咋說,這都可以算村裡最好的田地了。
以前大伯子家就覬覦呢,要不是老爺子在上頭壓著,他們小兩口哪裡保得住這塊地。
可惜,到徐春花手裡卻沒守住。不知楊老頭使了什麼手段,半強迫的把田以低於市麵不少的價格給租過去了,所以林家母女幾個才會連吃的米也要買。
家徒四壁,窮困潦倒,有時候不止是生病,還有人禍的因素在。
她想不到直接的□□,隻隱隱約約有印象,以前她們種水稻,中秋節一過,稻穗剛低頭呢,一夜之間就被牲口給糟蹋了一大片。
金黃飽滿的稻粒,被踩進半乾的田裡,被水一泡,村裡人就算看見也不敢跟她們說,等到她們自個兒發現的時候,已經發芽了。即使有幸發現得早,不發芽,碾出來的米粒也發黴,紅紅綠綠生些黴點子。彆說賣不出去,就是自家吃也不安全。
辛辛苦苦大半年,用汗水澆灌出來的莊稼,就被畜生給糟蹋了。
到了春天種油菜,油菜苗剛準備開花呢,又被牲口啃了一片,攔腰而斷,再撒種補上已經來不及,隻能含著淚忍了。
兩次三番,年複一年,最後,楊老頭親自上門來說租地的事,旁人跟著勸說,母女幾個沒啥主見,孩子又小,不敢硬碰硬,隻能半推半就答應了。
說來也怪,自從楊家接手過去,這些喪天良的糟蹋行為就再沒出現了。楊家兩口子還逢人便誇他們家風水好,上天賞飯吃。
徐璐狠狠的咬咬牙,媽的,喪天良的不是牲口,不是畜生,是這老王八蛋呢!上天現在賞他牢飯吃!
此時,地裡(也能叫田裡),已經割光水稻,楊老頭被抓後,還沒來得及種油菜,隻剩一片光禿禿的水稻茬子。
看過一圈,徐璐有了打算。
“寶兒乖不乖?”
“乖乖。”小家夥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有沒有亂扔東西呀?”
小家夥明明聽見了,卻扁著嘴,東張西望。
這是典型的逃避心理,徐璐歎口氣。不過好在他還不會撒謊騙人,隻是不願回答讓自己不開心的問題而已。
“來,姥姥跟你玩個遊戲好不好?”她去路邊田埂上摘了一把淡黃色的小野花,隻有小拇指尖兒那麼大,但在這個季節是難得鮮豔與美麗。
小家夥滿臉興奮的看著她,想要伸手拿,知道姥姥跟家裡的保姆阿姨不一樣,不會慣著自己,又悻悻的縮回手。
徐璐隻當沒看見,控製住想要給他花花的手,“姥姥問,寶兒答,一定要說實話哦,說對了,就獎勵一朵漂亮的小花花,好不好?”
寶兒乖乖點頭。
“好,你叫什麼名字呀?”
“寶寶。”得了一朵小黃花。
“今年幾歲了呀?”
他迅速的伸出四根手指頭,那是虛歲。其實進芳也不知道他幾歲,隻是按著自己結婚三年來編的,掩人耳目,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才兩歲。
徐璐笑著再給他一朵花花,“你跟媽媽太爺爺在一起乖不乖啊?”
小家夥這回不躲避了,“不乖。”見又得了一朵花,知道果然是說真話姥姥才開心,就靜靜地等著她再問。
“怎麼不乖了?”徐璐有點緊張,不確定他會不會配合。
他低頭想了想,“摔碗碗,筷筷,哭哭。”其實還有更多,比如玩具啊啥的,手裡夠得著啥就摔啥。
徐璐如釋重負,趕緊又發了一朵花花,“哇,寶兒好厲害,那能不能告訴姥姥,為什麼要摔東西呀?”
小家夥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是什麼意思,不過並不妨礙他說真話。“想姥姥,媽媽,姨姨……七油。”
葉家一日三餐由營養師調理,沒那麼隨心所欲,他確實不開心。而且最喜歡的姥姥媽媽不在身邊,他不習慣。但小孩子不會說,隻能下意識的通過哭鬨來表達不滿。
當初被從淩家賣出來,跟著人販子饑一頓飽一頓,時不時還要被罵挨打,好容易遇到進芳救了他,進芳這個“媽媽”在他心目中已經是真正的媽媽了。突然回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他第一反應肯定就是要找進芳,找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