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租下來的十六畝是最先收的,大家知道她藥苗得挪窩了,都儘著幾天收完,把田騰出來給她。
又專門讓黃藥師請了幾天假,把他接村裡來,藥田怎麼規劃,打塘怎麼打,藥苗栽多深,放多少肥,都親自帶她去指導……臉又被曬紅了。
不過,現在她已經安然接受這種生活,黑就黑點唄,反正男票沒意見。
也不對,季雲喜不是沒意見。相反,他意見大著呢!隻是藥田的事她不肯假手於人,熱了要搭棚子,冷了要蓋稻草,忙起來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使了。
待把該挪的都挪完,時間已經進入五月份了。學校放五一,季茹想去省城玩,硬把進荷拉著去了。季雲喜專門讓小劉帶她們,徐璐也放心。
趁著太陽不那麼辣了,徐璐出門左拐,敲門。
“春花來了,糞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在牛圈裡,要多少你自己掏就是。”
徐璐艱難的,僵硬的點點頭,還得說聲多謝,這東西可是能賣錢呢。國青家不要她的錢,已經夠“大方”了。
不行了,快哭了。
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真二十歲·嬌生慣養·花季少女·璐,居然有掏糞的一天,還是牛糞!!
藥苗是栽下了,也活了,但黃藥師前天來看過,說土壤不夠肥,葉子不夠綠,得加點肥料才行。如果是化學肥料啥的,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掏錢買買買,可老頭卻偏說農家肥效果更好。
農家肥啊,徐璐光聽這三個字就聞到味兒了。
她隻有四個選擇——牛屎,雞屎,豬屎,以及大便。
媽耶,真是光想想汗毛就能豎起來。徐璐很想拒絕,但錢都投進去了,不繼續付出,說不定會功虧一簣。想找幾個孩子幫忙吧,進芳和戰文廠裡正忙,這幾天訂單多到爆,又開始進入加班模式了。進梅得帶孩子,進荷小茹又出去玩了。
思來想去,隻能自己幫自己。
人的便便她是直接拒絕的,太特喵惡心了,她寧願賠錢也不乾!雞糞和豬糞也很臭,尤其吃了包穀麵後,那個味兒……也就比便便好那麼一點點。
挑來選去,隻有牛糞好一點點,因為這個時節養牛都舍不得喂包穀,食草動物按理來說會好一點。
然而……那也隻是徐璐自以為是的“按理來說”啊!
她捂住鼻子,在牛圈門口徘徊兩秒鐘,不行,憋不住想吐了。
劉桂花還笑她:“春花咋跟城裡人似的,這味兒還沒聞習慣呢?”
徐璐:“……”我他喵一百年也聞不慣啊!
“要不讓我家那個忙完了給你送田裡去?”劉桂花搓著手裡的衣服,她這幾天身子不太好,隻能閒在家裡洗洗衣服,做做飯。
“不用不用,我叔事情多呢,我自個兒來就行。”徐璐捂住鼻子,再次掙紮著走過去。
牛圈底上鋪了些包穀杆和稻草,被幾頭牛日也踩夜也踩的,已經踐踏得又碎又軟,再跟牛寶寶們的大小便混雜在一起……已經黑黃黑黃的看不出原本模樣了。
徐璐捂緊鼻子,用木棍戳了戳,板硬板硬的,根本戳不動。
“用棍子怎麼行?喏,釘耙在那兒呢。”
徐璐看見傳說中的天蓬元帥的神器,是真的快哭了。幾乎是閉著眼睛,緊咬牙關拿起神器,因為必須得兩隻手使力,她沒辦法捂鼻子了。
那氣味兒……怎一個酸爽了得!
其實,乾過這種活的人都有經驗,牛糞並非完全板硬的,而是介於硬和軟之間的……半硬半軟,還有波動感的……
徐璐握緊釘耙,用力勾了幾下,用簸箕裝好,倒進事先準備好的糞桶裡。小小兩桶,居然花光她畢生精力,要不是嫌地上太臟,她一定會癱坐下去的。
“不行不行,你這樣太慢了,等把二十畝藥施完,得到猴年馬月了。”劉桂花實在看不過意,把衣服曬了,接過她的“神器”,“咚咚咚”幾下,就掏了小山似的一堆。
“乾不動就算了,你負責挑田裡去,我來給你掏吧。”
徐璐看看糞桶……嗯,也就十來斤的樣子,她應該能挑得動,幾乎是千恩萬謝的答應下來。
她決定了,以後自己發財了一定要帶桂花嬸子,要讓他們家也跟著發家致富奔小康!這世界說愛她的人不少,喜歡她的人更多,但願意幫她掏糞的……就隻有一個。
嗯,目前隻有一個。
她神清氣爽,休息夠了,拿起扁擔,鐵鉤子勾糞桶手環上,彎腰肩膀發力——起。
起。
起。
徐璐咬緊牙關,再起……還是起不來。
這他喵的太重了啊!為啥看起來隻有十幾斤的東西,放肩上卻重如泰山?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去年剛穿來那幾頓五花肉吃得太奢侈了。
林進芳那小傻子為了買肉給她吃,每天要背不知多少趟牛糞才得一塊錢。
唉。
生活真的太不容易了。
“春花這兩年日子好過了,瞧瞧,居然連一擔糞都挑不動了。”
徐璐:“……”
但人家桂花嬸子還病著呢,她不好意思開口,隻能咬牙,憋著一口氣,硬是把擔子頂起來,踉蹌兩下,待肩膀適應這重量了,慢悠悠的一步三搖的出門。
放假了,門口孩子多得很,“春花奶奶挑糞呢?”
“春花奶奶要挑去哪兒?”
“春花奶奶怎麼打踉蹌,要不要我們扶你?”
徐璐咬牙說“不用”,中途歇了三四次,才晃到村口岔路,得往下到壩梗,再往村外方向走五六分鐘,才到黑土凹呢。一想到要走下坡路,她真的很怕重心不穩,連人帶糞直接撲下去。
正猶豫著,聽見不遠處有車子進來。
徐璐眼睛一亮,定睛一看,居然是六個八。
季雲喜沒想到,忙了幾天沒見,他的小姑娘會用看見救星的眼神看他。
“怎麼了?”
徐璐雙頰緋紅,指指糞桶……彆說,聞了大半天,還真有點習慣了。
“要挑哪去?”
徐璐指指壩梗下。
季雲喜知道是藥田,剛把車子停好,還沒來得及脫西裝外套呢,就見她搖搖晃晃又把糞桶挑起來了……那模樣,真像隻蹣跚學步的小雞仔。
他一隻手就把她扁擔接住了。
徐璐暗暗咋舌,男女力量懸殊如此之大。
季雲喜直接把扁擔放肩膀上,走了兩步,可能是覺著輕了,問:“還要挑多少?”
徐璐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才是第一擔呢,還要多少……照黃藥師的建議,最好是把整個李家村的農家肥全買過來才好。一來比化肥尿素那些劃算,二來對藥材也好。
季雲喜一見她這模樣,像做錯事的小姑娘,心虛著呢……她以前可是正正經經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能乾這活,已經夠出乎意料了。
“好吧,糞在哪?”
徐璐指指隔壁李國青家,男人把糞桶放下,不知從哪找了另兩隻來,過去李家又滿滿的裝了兩桶,四桶糞,每邊各勾兩桶……輕輕鬆鬆,像沙僧挑擔似的,就差騰雲駕霧了。
徐璐甩了活計,趕緊回家洗手洗臉,要不是想到待會兒還得繼續,她恨不得連衣服褲子襪子都給洗了。
再一次意識到,在農村,得乾農活,沒個得力的男人,真的不容易。以前的春花姐跟胡老太,能好端端的把幾個孩子養大,真的很值得敬佩。
正想著,季雲喜就回來了,“整片藥田都要施肥嗎?”
“對,你要是累了可以歇會兒。”讓身家上億的煤老板穿著高級定製西裝給自己挑糞,她覺著不太合適,用個不恰當的詞,應該叫——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