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飛機, 徐璐終於找回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想到終於要見到他了, 心情舒緩不少,四個小時的飛行正好被她拿來補覺, 等醒來的時候, 飛機已經在下降了。
以前升降都沒感覺的, 這次居然微微有點惡心,心跳得特彆快, 但為了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她也無所謂了。等緩過來, 提了行李剛到出口,還離著一段呢, 就聽見有人用膠東話喊“市區”“市區”,估計就跟後世的黑車差不多。
徐璐已經想好了, 先打出租, 打不到就給葉家去個電話,隻能麻煩葉老爺子讓司機來接她了……為了自身安全考慮,對葉家的麻煩, 隻能繼續到底了。
“小徐!”
徐璐一看, 正前方站著個中年男人,還是個熟人呢。
“誒, 王師傅怎麼來了?”是葉家司機, 在李家村大家還一起過年的, 人不錯, 特彆熱情。
“小徐, 坐飛機累不累?老爺已經讓人做好飯了,要不先回去吃飯?”小劉給季雲喜打電話報信了,可惜他還沒出手術室,葉老爺子直接派他來接。
就是龍肝鳳腦,徐璐也沒心思吃。
聽說她想馬上去醫院,王師傅也理解的點點頭,“咱們這邊是不是特彆熱啊?”
“現在這個點還挺舒服的。”徐璐強撐著寒暄兩句,“季先生他……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劉嘴裡藏頭露尾的,她也沒聽出個頭緒來,總覺著他還是沒說實話。
王師傅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著急,但麵色平靜,不慌不忙,這份定力……怪不得老爺子都誇她不簡單呢。
“事情有點複雜,放心吧,那個年輕人……老爺子會替他討回公道的。”
徐璐沉默。好好的小夥子,跟戰文差不多年紀,說沒就沒了。
“好在,季先生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今天手術是骨頭上的,當天失血有點多,醫生先搶救,沒顧得上……”
徐璐眼眶發酸。他真的是死裡逃生了。
越是心痛,她越是冷靜,“那是怎麼撞上的?”
“唉,說是貨車司機酒駕,身上酒味兒是挺濃的。但老爺已經找到當晚跟他一起吃飯的人了,都說他沒喝酒……估摸著是後來臨時加上去的。”
那就是陰謀了。
徐璐本來應該怕的,季雲喜才被抓她就怕了的,但現在,可能是害怕到極致,覺著大不了就一死吧……居然還有膽子分析,他到底得罪了誰,該從哪些地方找證據。
“放心吧,咱們這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王師傅再次安慰她。
到醫院,徐璐快步上了骨傷科的病房,門口居然有人守著。
“季先生就在裡麵,你有什麼事就叫我。”
徐璐謝過一聲,輕輕推開門。
那個男人頭上包了紗布,一隻腿被吊著,胡子拉碴,眼睛閉著,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麻醉還沒過去。
徐璐不敢吵到他,隻在床邊看了會兒,又覺著累得慌,找個凳子坐著,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頭被包成木乃伊,本來應該看不出胖瘦變化的,但他深陷的眼窩太明顯了,即使閉著眼都能看出來。
最信任的人,為了保護自己而沒了……他比誰都痛苦吧。
據王師傅所說,當晚是開葉家的車回酒店,平時季雲喜都習慣坐後排的,那天突然心血來潮坐副駕。事故發生的一瞬間,小趙不是本能的往左打方向,而是往右打,以自個兒的血肉之軀撞上去,讓季雲喜幸免於難。
整個車頭都撞癟了,季雲喜被壓在裡麵,當時就沒意識了。
那天晚上,他原本答應好的,回酒店就給她打電話。
徐璐掐著自己的手,唯有疼痛能讓她清醒和冷靜。
可能是感覺到她的注視,男人睜開眼,看見她,居然輕輕笑了下,小聲嘀咕了句什麼,又閉上眼睛。
徐璐不解,生怕嚇到他,躡手躡腳過去,俯身湊耳。
“嗯……又……做夢了。”也不知是喟歎還是疼痛。
徐璐找了兩下才找到下手的地方,摸著他的臉,“你沒做夢。”
季雲喜猛的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璐璐?”
“哎!”特響亮。
季雲喜扯扯嘴角,頭和身子都不大動得了,隻能動眼珠子,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她的臉,“瘦了。”因為嘴還不能張太大,發音有點含糊,倒是顯得整個人都呆呆楞楞的。
徐璐真想抱著他,好好的親兩口,可是又不敢,怕碰疼他。
“我來了。”
季雲喜又扯扯嘴角。
“你還讓小劉騙我,我生氣了。”見他還在扯嘴角,徐璐補充:“很氣。”
季雲喜半晌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徐璐瞬間淚如雨下。
“你……你要覺得對不起我,就得好好的康複,彆再做這條線了,那麼大的利益我們保不住的。”
季雲喜艱難的轉開頭,半晌無語。
徐璐知道他就是不肯罷休,“你怎麼那麼犟?我們不愁錢花,我不是要過多奢侈的生活,隻要衣食無憂,平平安安的就行,你為什麼就……”
季雲喜看著窗外。
就是因為不夠強大,保不住自己的東西,所以他才要想辦法讓自己強大,越強大越安全。如果他足夠強大,不用事事依附葉家,小趙可能就……
他眨眨眼,看著天花板,努力忍住眼眶內的濕潤。
徐璐見這個問題實在無法達成統一,也不煩他了,輕聲問:“很痛吧?”
季雲喜想搖頭,但不大動得了脖子,隻眨眨眼。
“你先好好休息,我問問醫生去。”王師傅還在門口,跟那兩個孔武有力的年輕人說著話。
徐璐對著他們感激的笑笑,其實這個點醫生都睡了,她隻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也讓他緩衝一下,剛才他眼角的濕潤徐璐沒有錯過。
對小趙的事他要是無動於衷,或者隨便賠點錢安撫一下,那就不是她喜歡的季雲喜了。
“時間不早了,我送小徐回去吧?”
徐璐剛想說她就在他病床旁將就一下行了,但想起現在可能真揣上包子了,即使還沒準備好做合格的媽媽,但也不能不負責任,隻能點點頭。
等再進去的時候,季雲喜還睜著眼,眼珠子看看外麵,又看看她,意思是問他們說了啥。
“王師傅送我回葉家,你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男人眨眨眼,“好。”
徐璐在他露出來的鼻尖上輕輕親了一口,“晚安,明天也許會告訴你個事情。”
男人麵露疑惑,但她已經走了。
到了葉家,老爺子居然還沒睡,正拿著本書在看。
徐璐愧疚不已,“對不住葉老,打擾您了。”
“不用這麼客氣,要說什麼欠不欠的,你們待寶兒的恩情,我們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徐璐勉強笑笑,把帶來的土特產送上,又寒暄幾句,她就忍不住哈欠連天了。
真的很容易疲勞誒……她把手輕輕的放小.腹上,那裡或許真的已經有個小包子了。
女人都是這樣,沒想到這個可能之前,上山下地,又挑又扛,一旦有了這種意識,她做什麼都特小心,洗澡不敢用太熱的水,也不敢對著那裡衝,得手裡扶著個東西才敢走動,生怕滑倒。洗頭的時候就會想,大晚上的洗頭,會不會像奶奶說的得頭風呢?如果得了頭風,會不會影響到孩子?
她不是不想生孩子,隻是覺著在完全沒準備的時候迎來小生命,對他不公平,仿佛先天就讓他輸在起跑線上。
她想象中的生孩子,應該是由一個完美的備孕計劃開始的。譬如半年內她要戒這個戒那個,補這個補那個,季雲喜也得戒酒戒熬夜。她要多聽舒緩的輕音樂,按時在山林間行走,呼吸新鮮空氣……
而不是像這樣,吃了大半個火鍋又啖下兩碗冰粉,還彆說回家後整天在田裡跑,農藥聞了不知多少,手還在化肥水裡泡過。問題是藥田裡那麼多中藥,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尤其紅花,她還徒手捉蟲。活血化瘀的東西在孕婦身上不是禁忌的嗎?
不少宮鬥劇裡就有用紅花麝香搞流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