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而過,記憶還停留在許鬥和許大勇打架時,然而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
紅星生產大隊地處南方,雖然種的是玉米,但種植模式卻是一年兩熟,分早熟玉米和晚熟玉米。早熟玉米春種夏收,晚熟玉米則是夏種秋收。
紅星生產大隊仍在忙著收玉米,這批玉米需要趕在冬天來臨前收完。
這天,葉百合和許鬥如往常一樣推車去玉米地送山楂水。
葉百合托許鬥的福不用上工賺工分,負責在家裡喂雞喂鴨喂豬以及一日兩餐。
她是閒不下來的性子,忙完家裡的活自發去山裡摘野果、野花。摘回來的野花野果洗乾淨後直接放入大鍋裡熬水,熬出來的水放涼後便是聞名廣城地區的“涼茶”。
這種涼茶祛濕去暑,一年四季都能喝。
往常生產大隊沒有送水的環節,葉百合和許鬥去玉米地送水屬於義務勞動,生產大隊不給工分。
葉百合不在乎隊裡給工分不給工分,一來她閒得慌,需要找活消磨時間,二來她需要和大隊人們打交道。給他們義務送水既可以刷好感分又可以打發時間,對她來說可謂是一舉兩得。
秋風吹拂,四周的玉米葉子被吹得刷刷作響。玉米地裡藏著無數鳥兒,有的在追逐打鬨,有的忙著捉蟲子,有的在教小鳥兒們學飛翔。
葉百合和許鬥合力推一輛三輪木板車經過玉米地。木板車被推動時嘎吱作響,響聲驚得鳥兒們倉皇逃竄,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許鬥停下腳步,看著消失無蹤的鳥兒們吞咽口水。鳥兒雖小,但好歹是肉,他饞肉了。
“怎麼了?”
葉百合掏出毛巾擦脖子上的汗,額頭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
許鬥收回目光,呼吸帶喘:“累了,推不動了,我們歇會吧。”
葉百合轉身給他擦臉上的汗水,見他臉色煞白,心腸頓時軟乎下來。
她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羊肉乾遞給他:“還有三根,都給你。”
許鬥急忙搶過羊肉乾,不裝虛弱了,三兩下就把三根羊肉乾一起塞進嘴裡,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連舌頭都動不了。
他捂著嘴巴嗚嗚叫喚
起來。
“噎著了?”
葉百合取下水壺,擰開水壺的蓋子,走過去喂他喝水。
許鬥用力咀嚼嘴裡的羊肉乾,順著溫熱的開水吞咽嚼碎的羊肉乾。
“好點沒?”
許鬥打了個嗝,伸出舌頭舔兩下上嘴唇,意猶未儘說:“好了。”
葉百合將水壺掛到脖子處,抬頭看一眼太陽。這會兒太陽緩慢地往西邊滑落,太陽光刺眼灼熱。
“時間不早了,咱們繼續走吧。”
倆人再次出發。許鬥在前麵拉車,葉百合跟在車後麵幫忙推車。
二十分鐘後,倆人到達玉米地。
不知道誰高聲喊:“送水的來了~”
這話如同掉入油鍋裡的清水,炸得玉米地躁動不已。
人們鑽出玉米地,或三三倆倆,或成群結伴,或呼朋喚友,熱鬨極了。
葉百合打開蓋子,拿過大鐵勺,站在水桶邊上等人過來打涼茶。
許鬥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田埂上,整個人顯得虛弱極了,一副隨時原地去世的病危模樣。
有婦人和葉百合打招呼:“許鬥家的,今兒是什麼茶?”
葉百合笑眯眯接過她遞過來的飯盒,轉動大鐵勺往飯盒裡邊倒兩大勺涼茶:“雷公根加乾草。”
聽到“雷公根”三個字,婦人仿佛已經喝下涼茶似的哭得抿緊嘴唇,五官皺成一團。
“哎喲!雷公根苦呀!”
另一個婦人往前遞飯盒,同時接話:“苦口良藥。往年搶收總會有人中暑,今年有許鬥媳婦給我們送涼茶,全都不怕中暑了。”
葉百合把手裡的飯盒遞給第一個婦人,反手接過第二個婦人遞過來的飯盒。
婦人又說:“我愛喝雷公根水,許鬥媳婦給我多舀兩勺啊。”
葉百合笑眯眼:“行。”
排隊打涼茶的隊伍很長,葉百合隻能看到頭卻看不到尾。
隊伍一點點往前挪,葉百合反複做三個動作:接飯盒——打涼茶——遞飯盒。
忙忙碌碌半個小時後,葉百合打完最後一勺涼茶,倒轉水桶將桶裡的最後一滴涼茶倒進飯盒:“打完了,沒了。”
生產大隊的隊員們人手一個大飯盒,有人蹲在旁邊喝涼茶,被茶水哭得齜牙咧嘴;有人站在田埂上邊和旁人聊天邊喝涼茶,喝一口皺一下眉頭,這是被
茶水苦的;有人和家人坐在一起,圍成一圈,在中間擺上前年做的米餅和番薯乾,喝一口涼茶咬一口米餅,或者喝一口涼茶咬一口番薯乾,用其他味道衝淡嘴裡的苦味。
許家人沒有排隊打涼茶,這會兒正站在一起說說笑笑,說的是其他人喝涼茶時的表情,笑的是其他人喝涼茶時的醜態。
葉百合拿過蓋子合上水桶,從木板車底下拿出瓦煲。瓦煲裡邊裝的也是涼茶,不過葉百合往裡邊放了小半勺紅糖,比其他人喝的涼茶多些甜味。
她三步做兩步走向許家人那邊。
許媽媽快步兩步接過瓦煲,露出心疼的表情:“累壞了吧?”
葉百合擦乾臉上的汗水:“不累。”
許媽媽不信,皺起眉頭小聲說:“下回把涼茶放那裡讓他們自己打,他們愛打多少打多少。”
她心疼葉百合。
葉百合不覺得辛苦,笑眯眯聽許媽媽說完,聽完後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笑意盈盈跟上許媽媽。
許三弟站起身,拿過旁邊的大海碗整齊擺好。
許媽媽打開瓦煲的蓋子,將瓦煲裡邊的涼茶倒入大海碗,每個大海碗都倒得滿滿的。
“彆站著了,自己拿吧。”
許家人一一上前端涼茶,葉百合環顧四周尋找許鬥。
許媽媽拿起兩碗涼茶,一碗遞給葉百合,一碗自己喝。
葉百合沒找到許鬥,扭頭小聲問許媽媽:“許鬥哥走了嗎?”
許媽媽兩口喝完整碗涼茶,扭過頭呸一聲吐出嘴裡的雷公根殘渣,頭也沒抬,甩手指向玉米地:“他在那裡。”
葉百合循著許媽媽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許鬥蜷縮在玉米地裡邊呼呼大睡。
她收回視線,從左右兩個衣兜掏出兩包東西:“我做了些番薯餅。”
許四弟歡呼出聲,他最愛吃二嫂做的番薯餅了。
葉百合把番薯餅遞給許四弟,許四弟嘿嘿笑著去給哥哥弟弟們分東西。
許媽媽向來偏心許鬥,扭頭就喊:“彆都分了,給你二哥留幾個。”
聞言,許四弟收回手,急忙遞給許大哥的番薯餅拿過來放回紙袋裡邊,點著裡邊的番薯餅數:“一個,兩個,三個……十六個。”
他拿出兩個番薯餅遞給許大哥:“咱家有八個人,十六個番
薯餅正好一人分兩個。”
葉百合這次做的番薯餅很大,每個都有拳頭大小。
許媽媽拉起衣角擦嘴角:“我不愛吃番薯餅,你給你二哥留三個。”說到底還是心疼許鬥,自己少吃一個,二兒子就能多吃一個。
許爸爸放下大海碗,聞言看向許媽媽,思考片刻說:“還有沒有涼茶?”
“有。”
許媽媽上前給許爸爸倒涼茶。
許爸爸端起碗一口氣喝完整碗涼茶,伸手摸一把嘴巴說:“我要一個,剩下那個也給你二哥。”
說完這句話,他斜眼看許鬥,心想:“二兒子身子骨還是弱了些。多吃糧食才能養好身體,給老二多吃些東西總是沒錯的。”
許家人均沒有意見,接過屬於自己那份番薯餅吃起來。
葉百合挪到許爸爸旁邊坐下,見許爸爸一臉愁容,邊吃番薯餅邊思考許爸爸發愁的原因。
琢磨幾分鐘,她琢磨不出來許爸爸為何犯愁。
葉百合選擇直接問:“爸,您心情不好嗎?”
許爸爸沒想到葉百合會主動找自己說話,先是愣住,片刻後才接話:“你看那邊的雲。”
葉百合看向東邊的雲。東邊的雲是白雲,她看不出白雲有什麼問題。
“那邊的雲怎麼了?”
許爸爸的表情更愁了:“白雲過後會飄來黑雲,黑雲過來就會刮風下雨。今天若是不能把剩下的玉米收完,明天地裡的玉米就要被雨淋濕,爛在地裡。”
葉百合不會看雲判斷天氣,但許爸爸是種莊稼的老手,他說會下雨許是就會下雨。
好好的玉米爛在地裡確實愁人,怪不得許爸爸今天整天都沉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