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日。
白雪皚皚, 溯風陰寒,蘇棠縮著小脖子往自己的小鬥篷裡麵躲。
許久未出藥廬,她已經不太記得陸敬淮的屋子在哪裡了。
蘇棠掏出自己的仙女棒, 拿著它在四個方向都點了一點。
點到南麵的時候仙女棒彎下了它高貴的頭顱, 蘇棠想,應該是往這個方向走。
今日是陸敬淮摘下眼紗的一日,蘇棠蹲坐在屋子門口,等白白露替陸敬淮換過藥以後便起身準備進屋。
白白露攔住她道:“他的眼紗要過了今夜子時方能摘下, 你如今過去瞧他,他也是看不見你的。”
“哦。”蘇棠點頭。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見蘇棠堅持, 白白露便未多說, 隻以為蘇棠要陪著陸敬淮到子時。
小娘子推開門進去了。
昏暗屋內,少年盤膝坐在床榻之上,麵色冷凝, 仿佛結了一層冰霜之色。可他的容貌又是絕佳的, 那種清冷之中透出的豔色, 燦若芙蓉, 皎若明月, 配上那身許久未見光的肌膚, 更添妖冶之意。
但讓蘇棠震驚的不是少年的臉, 而是他屋子裡那些縱橫交錯、盤根錯節, 仿佛落地生根,攀援上牆的魔氣。
恍惚間,蘇棠有一種自己進了蜘蛛洞的錯覺。而陸敬淮就是那隻坐在裡頭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大蜘蛛。
小娘子踩著腳上的小皮靴,避開“蜘蛛網”, 輕輕往裡探了探。
坐在床上的少年突然開口,“小師姐。”聲音清澈卻帶一抹慵懶之意。
蘇棠渾身一抖, 直覺那聲音古古怪怪的讓人從心底裡發寒。
“咳,”蘇棠輕咳一聲,避開那堆糾結在一起的魔氣往陸敬淮麵前去。
少年坐在那裡沒動,甚至連下顎都沒有抬一下。他臉上覆著眼紗,遮住了精致漂亮的眉眼,露出殷紅細薄的唇,說話時露出素白的牙齒,唇紅齒白的模樣更添嬌憐之感。
可蘇棠隻覺得古怪。很怪,非常怪,說不出來的怪。
陸敬淮似乎不怕冷,也或許是在室內的原因,因此他隻穿了一件青衫。
反觀蘇棠,穿著小襖子,裹著小鬥篷,戴著小氈帽,圓滾滾的像顆球。
“小師弟,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最後一日,白白露說也沒什麼顧忌了,隻要不提前摘下眼紗便無事。
陸敬淮抬頭,朝蘇棠的方向“看”去。
近一年的時間,他未曾見過他這位小師姐,而如今,他的小師姐過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要帶他出去轉轉。
少年抿了抿唇,起身道:“好。”
他朝蘇棠伸手,小娘子本來想牽他,但在兩人指尖即將觸碰到時卻霍然收手,把自己的仙女棒塞進了陸敬淮手裡。
“喏,牽著吧。”
摸著手裡硬邦邦的仙女棒,少年麵色微沉,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陸敬淮深深吐出一口氣,站起來,正準備跟著蘇棠出屋子,小娘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忙道:“等一下。”
蘇棠開始搗鼓。
“外頭冷,多加幾件衣服。哎,帶點吃的吧,路很遠,彆餓著了,對了,說不定會遇到暴風雪,再帶一點火種,跌打損傷的藥也帶一點,路上滑,當心跌跤,說到跌跤再帶幾件衣服吧,省得衣裳濕了沒的換……”
蘇棠絮絮叨叨說了近半柱香的時辰,把陸敬淮的儲物袋裝得滿滿當當,然後替他扛到了肩上。
差點被儲物袋壓彎脊梁的少年:……
.
終於出了屋子,陸敬淮不知道蘇棠要帶他去哪裡,他嗅著空氣中溯雪的冷香,寒風的冷冽,聞到最多的卻是小娘子身上馨甜的味道。
少年貪婪地吸了幾口。
風雪漸大,陸敬淮攥著手裡的仙女棒,跟在蘇棠身後慢慢吞吞地走。
“小師姐,我們要去哪裡?”
蘇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麵道:“鳳埡山。”
陸敬淮知道鳳埡山,白白露師姐常去那裡采藥。
“那裡有瘴氣。”
“沒事,我吃了藥的。”
陸敬淮,“……我沒吃。”
“哦。”蘇棠一拍腦門,“我忘了。”說完,她往陸敬淮嘴裡塞了一顆小藥丸。
陸敬淮:……
鳳埡山很遠,蘇棠原本想用仙女棒帶陸敬淮飛過去的,可是被少年婉拒了。
“用我的白光劍吧。”陸敬淮祭出白光劍。
因為長久未被使用,所以白光劍出來時歡快至極,輕盈的在空中狠狠飛了一通後才飛到陸敬淮身邊撒嬌求摸頭。
“小師姐,上來吧。”
蘇棠跳上陸敬淮的白光劍,白光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壓進了雪堆裡。
陸敬淮:……
“我站穩了,走吧。”小娘子無知無覺,天真可愛。
陸敬淮催動了白光劍,白光劍艱難而起,穿梭在風雪之中,猶如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哪裡還有剛才的輕盈姿態。
蘇棠扒著陸敬淮的小細腰,小小聲道:“小師弟,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陸敬淮:……
半個時辰後,蘇棠跟陸敬淮一起站在了鳳埡山頂。
雪正盛,整座鳳埡山都被白色覆蓋。
料峭懸崖,寒風凜冽,溯雪撲麵而來,打在蘇棠麵頰之上,隻片刻就將她的小臉吹紅了。
小娘子顫了顫眼睫,細長卷翹的眼睫之上覆了一層細薄白雪,更襯得雙眸烏黑瑩潤。
“小師姐,我們來這裡乾什麼?”風實在太大,人幾乎都要站不穩,陸敬淮每說一句話都會吃進一口冷冽的風,混雜著冰渣子往喉嚨裡鑽。
蘇棠張了張嘴,正欲說話,一口風進肚,“來,嗝,一起,嗝,嗝,嗝……”
這口風委實太厲害,吃得她都打嗝了。
蘇棠趕緊從儲物袋裡取出一朵小啾啾叼在嘴裡應了應急,緩解了一下,然後滿嘴奶味道:“看風景。”
雖然陸敬淮現在看不見,但他馬上就能看到了。少年並未懷疑蘇棠的話,隻道:“小師姐,你能看到,對不對?”
蘇棠歪頭,不明白陸敬淮在說什麼,“我當然能看到啊。”她又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