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林若用英文書寫道,用筆點了點便利貼上的德文。
她在說那個單詞是‘意義’的意思,跡部景吾自然看懂了,但他還是有些不明白,不明白林若為什麼這樣寫,這個單詞有什麼特彆的意思,所以他隻能一知半解的看著林若非常隨意的寫寫畫畫。
她畫畫很好,畫了他們身邊的大樹,寥寥幾筆就勾勒出生動的形態,她也在便利貼上寫旋律,不過寫沒幾筆又劃掉,然後又重新開始寫,寫了一段全新的旋律。
她似乎在寫一首歌,在夏日清蟬的合奏聲中,她像是在譜寫一首優美的曲子,非常奇怪的,以完全隨意漫不經心卻又認真的態度,在這樣的靜謐的氛圍中,跡部景吾也安靜了下來。
她不急不緩的寫著,像是不在意的樣子,她也確實不在意,因為在寫旋律的時候她也同時沒有停止的在便利貼上畫一些完全意識流的畫,但又不能說她不認真,因為旋律是從頭到尾連貫著的。
即使是隻把音樂當做陶冶情操的跡部景吾也能看出來她的厲害之處,所以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筆下流暢寫出的樂符,連呼吸都放輕了。
林若停住了筆,心裡閃現的情緒已然在剛剛的寫寫畫畫中平靜無波,她看著紙上的旋律,想了想,問道。
【要不要聽這首曲子?】
“要。”跡部景吾點了頭。
聽到回答,林若回轉身去,從床底下拿出那個從來到英國就再也沒打開過的盒子。
是小提琴,她寫的是小提琴曲嗎?他隻和母親去聽過音樂會,還沒聽過小提琴獨奏,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音樂,跡部景吾安靜的看著女孩調音試音,腦子裡麵胡思亂想著,眼裡有著亮光,就連藍色眼眸下的淚痣也訴說著主人現在的期待和些微的焦躁。
她並沒有很快演奏,似乎在熟悉旋律和樂器,所以曲子都是一段一段的。
但她似乎很快熟悉了,所以對著自己唯一的觀眾安靜的施了一個小提琴手的禮儀,她把琴架在了白皙的脖頸之間。
當音樂聲響起的時候,跡部景吾原本腦子裡麵亂七八糟的想法一掃而空,明明是在鄉間的大樹下,身邊還有微風輕輕吹拂而過,他卻像回到了嘈雜的大都市,在宴會廳,看見了母親坐在沙發上美麗而從容的身影,也看見了他的父親跟許多大人交談從容不迫的模樣,看見了祖父在書房裡寫完一副滿意書法的模樣,旁邊還有一本倒扣著的書,那是他看了一半還沒看完的書,他甚至看見了跡部家後院遊泳池的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波紋蕩漾,和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的模樣,他也看見了穿著校服的小孩打鬨而過的樣子。
他也看見了花朵隨著陽光舒展身影的模樣,聽見了泉水叮咚流過河床的聲音,聽見了星辰璀璨煙花綻放的聲音,他也聽到了因為太占用時間,被他決定舍棄的那個小球在網球場上砰砰作響的聲音,一聲一聲響在他的心間。
小提琴的聲音是那麼優美動聽,所以即使這把小提琴的音色並不十分完美,但在此刻有什麼重要?這抹不完美在此刻顯得非常動聽,讓人的心情跟著音樂流淌,在完美的演奏中把人拉回了現實,讓人有了一種意猶未儘悵然若失的感覺。
林若收弓的時候,她唯一的觀眾鼓起了掌。
即使跡部景吾年齡還小,但小朋友對於音樂的觸感才是最靈敏的,平常的音樂欣賞課他也沒少上,他自然能知道他今天聽了一場什麼樣的演奏,所以他蔚藍色的眼眸閃閃發光,與天空交相輝映,裡麵是純然的喜歡和欣賞。
林若抿了抿唇,經過這一場堪稱是發泄式深沉意義上的演奏,她的手和脖子幾乎酸疼的不能動了,但她的心裡卻十分暢快,她摸了摸小提琴,才把它收回了
琴盒。
“這首曲子名叫《意義》。”
她的聲音非常嘶啞,可以稱得上難聽了,因為聲量小,所以聲音隨著清風吹拂很快在這個午後消散開來,讓人質疑那個低澀的聲音是否存在過。
經過了幾個月,她的聲音也養好了一點,但也僅是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不能太過用力也不能長久的說話,讓桃沢家更難過的是,即使她的失語症好了,醫生說她的聲音也很難恢複成原來的嗓音。
所以她今天答應和珍妮出去玩也未必不是不想讓家人太過擔心的原因。
醫生建議還是她少用自己的聲音,跡部景吾似乎因為她突然說話有些訝異,林若十分珍惜的把曲譜放到了琴盒裡麵。
除非特殊原因,她不會再打開這個盒子,不會再演奏這首琴譜,也不會再去思考讓她這樣持續不斷的穿越在這些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不會再去抑鬱為什麼選擇了她,這些都會被她珍藏起來,直到她得到答案或者終能麵對的那天。
跡部景吾看不懂眼前女孩的鄭重,但也能明白她是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正如他不明白在這個並沒有什麼不同的鄉下,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個有著高超技藝,不能說話的神秘女孩,不明白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但不阻止他維持著自己紳士風度,摒棄自己的好奇,依然安靜,平和的在這個時刻做她唯一的聽眾。
後來他才明白,這個短暫的午後,在他還沒變得墨守成規,變成完美教科書之前,在這個石桌前,在這個平凡的小鎮裡,遇到桃沢真希,是他一生最珍貴,最難忘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