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蔚然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從四歲起就為了能活命而絞儘腦汁,一心隻想當江逸雲身邊最出色的惡毒女配,什麼國色天香,什麼聰穎才女,這些尋常小姑娘的渴望都離她遠遠的,她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活命。
她捧著自家雪韻,逗弄著它,又開始教它說“萬年女配”。
這也是她教熟了的,雪韻眨眨眼睛,開始呀呀呀地說“萬年女配,萬年女配,萬年女配”。
顧蔚然心情大好,竟然親自動手取來了白釉粉彩鳥食罐來給雪韻喂食,雪韻的小嘴兒機靈地在食罐來啄,一雙小眼格外有神,看得顧蔚然啞然失笑。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得小丫鬟過來稟報:“大喜,大喜,千言居派人過來送信,說是侯爺和大少爺今日就能到府裡了!公主讓姑娘快點過去,一起迎侯爺和大少爺回府!”
顧蔚然一聽,頓時心情大好:“我爹和我大哥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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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就傳回來消息,說是爹和大哥在並州大獲全勝,要凱旋而來,但是具體哪兒卻不知,顧蔚然昨日去向自己公主娘請安,公主娘還提起這事,沒想到今天就到了。
當下顧蔚然先跑去了千言居拜見了自家公主娘。
端寧公主打量了一眼女兒,見她因為跑過來的緣故而麵上泛起微微的紅暈,麵龐嬌美動人,不免淡淡地來了一句:“多大人了,行事要穩重一些。”
顧蔚然衝她娘吐吐舌頭:“娘,聽到我爹和大哥要回來,我哪能穩重起來,等沒事了我再穩重唄!”
這話說得,端寧公主無語地瞪了她一眼,不過對於這個自己捧在手心裡疼著的女兒,倒是沒說什麼。
自打顧蔚然在四歲那年差點沒了性命,之後身子也是時好時壞,端寧公主的規矩在顧蔚然這裡就蕩然無存了,這個女兒隻要好好地活著,比什麼都強,至於那些規矩……讓那些身子康健的人去守吧。
顧蔚然這麼說著的時候,望向自己娘,隻見公主娘已經換上了銀朱紅細雲錦鳳尾圖案絳綃朝服,又佩戴了四鳳朝珠的纏絲金冠,這是公主娘進宮時的品服和裝扮,當下不由心中暗想,娘也真是的,不過是去接爹,又不是讓進宮,何必裝扮成的如此華麗莊重呢!
都是自家人嘛,在自己家裡,講究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端寧公主掃了一眼女兒,顯然是看透了女兒的心思:“你父親班師回朝,這是大事,我為威遠侯夫人,亦是我大昭國公主,自然應當以禮相迎。”
顧蔚然暗暗嘟嘴,頗有些無語,但她自然不敢對自己娘說什麼,隻好道:“娘說的是,娘說得都對!”
心裡卻是有自己的想法。
在那本書裡,自己這威遠侯府是女主江逸雲的出身地,自然也是江逸雲成長道路上的墊腳石和反派,江逸雲母儀天下後,作為女主,她善良地沒有和威遠侯府的一乾人等計較,但是威遠侯府上下卻過得並不好,甚至那本書中頗用了一些文字來描述威遠侯府的不如意,還寫了自己公主娘放下昔日的高傲,跑過去祈求江逸雲,江逸雲大發善心,答應了她,但是她依然過得不幸。
之所以過得不幸,隻因自己的父母最終分道揚鑣和離了。
書中寫的是,自己父母成婚多年,公主娘過於高傲淡漠,目無下塵,看不起草莽出身的侯爺爹,而侯爺爹終於對公主娘失去了耐心,置辦了外室。
顧蔚然知道了這些劇情,自然是想將這一切告訴自己的娘,以便讓自己娘有所防備,來避免那淒慘的結局。可誰知道,當時她剛開口要和娘說這事,腦子裡就嗡的一聲,待要去看的時候,發現自己原本的三天壽命直接清空成了一個時刻,自己也臉色慘白當場險些暈倒過去。
幸好她機靈,趕緊跑出來找到了江逸雲,把江逸雲畫的畫寫的字統統撕了個稀巴爛,把江逸雲氣得嗚嗚嗚地哭,這才算把壽命恢複到了兩天,之後又找茬借故欺負了幾次,才慢慢地緩過來。
從那之後,她再也不敢把自己知道的這一切告訴家裡人了。
顧蔚然琢磨著這個的時候,府中二少爺顧言筠也到了,端寧公主看了一眼自己這二兒子,正想教誨幾句,偏聽到外麵稟報,說是威遠侯已經要到了,端寧公主當即再次整理衣冠,出去相迎。
顧言筠和顧蔚然緊隨其後。
出了千言居,穿過抱廊,便乘坐府中軟轎,一路來到了二門外後,下了軟轎,再次稍整理衣冠,這才來到了大門處。這個時候威遠侯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已經來到了府門外。
顧開疆當年受封為侯的時候也曾經是意氣風發少年郎,不過如今二十年過去,少年時的鋒芒早已經沉澱在骨子裡,軍權在握的威遠侯身披戰袍,高高坐於那健馬之上,眉目凜然,器宇軒昂,身上仿佛還帶著來自沙場的蕭殺之氣。
不過當他看到端寧公主的時候,沉穩銳利的眸子明顯有了一絲柔意。
他矯健地翻身下馬,走上前來:“公主。”
端寧公主依禮上前,儀態端莊,神情輕淡,上前回禮:“侯爺一路辛苦了。”
顧開疆:“勞煩公主前來相應,天寒地涼,又是在風口上,你我還是回房再敘。”
端寧公主:“侯爺說的是。”
夫妻兩個一個比一個謹守禮法,一個比一個端莊鄭重,現場一片安靜,大家眼觀鼻鼻觀心,看著公主和侯爺這夫妻兩在那裡彼此行禮客氣。
旁邊的顧蔚然看著這一幕,實在受不了了。
她家公主娘真是處處端莊,看到三個月不見的爹竟然還能端著架子在那裡慢慢悠悠地見禮,至於她爹,更是讓她不知道說什麼了。
娘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你還要繼續和她文縐縐嗎?
“爹,你總算回來了!”說完顧蔚然才不管那麼多呢,直接過去挽住自家爹的胳膊:“細奴兒想死你了!我娘也很想你啊!”
顧開疆其實早就在端坐於馬上的時候就看到女兒了,他也想衝過去抱住女兒,但是他不敢。
他家公主夫人正在旁邊看著。
現在的場麵是公主迎接得勝回京的侯爺兼大將軍,按照他家夫人的說法,這個時候有奴仆親衛看著,萬萬不能亂了禮法。
所以他隻能忍。
但是現在聽到三個月不見的女兒軟軟地這麼一喊,他的心頓時化開了,當即朗聲笑道:“細奴兒,爹想死——”
幾個字剛說完,他的聲音就噎在那裡了,笑也僵住,原本的威嚴仿佛結成了冰。
他家公主,還在那裡看著他,用那種矜貴寡淡的目光看著他。
深吸口氣,顧開疆隻好硬生生地憋回去了:“先……進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