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蔚然正小聲哭嚶嚶的,見馬停了,仰起臉來:“二哥哥,怎麼了?”
卻迎上了他一雙幽深墨黑的眼睛。
顧蔚然抿唇,頓時不敢吭聲了。
才經過了剛才那樣的事情,她往日威遠侯府大小姐的囂張被嚇得煙消雲散,現在膽子小得像兔子。
蕭承睿低首凝視著懷裡軟趴趴的小姑娘。
她還勾著他的脖子,卻睜著烏黑濕漉的眼睛,委屈地看著他,嬌嫩豔紅的小嘴兒仿佛剛剛經過雨水洗潤的紅櫻桃,微微嘟著,再往下,是修長潔白的頸子。
因為她微微抬臉的姿勢,頸子後仰出優雅纖柔的曲線,有什麼緊緊地貼在他胸膛上。
他知道那是什麼,也知道那團東西緊貼後又彈起的感覺,那種奇妙而陌生的滋味隔著衣料觸動著他。
他猛地彆過臉去,並不著痕跡地讓自己身形往後,試圖和她隔開距離,之後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牽著韁繩縱馬前行。
然而顧蔚然看著他這彆過臉的樣子,卻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她懵懵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竟然有泥巴,頭上好像也有!
一時心都要碎了。
眼淚又劈裡啪啦落下來:“你,你嫌棄我是不是?”
蕭承睿聲音沉悶粗啞:“胡說什麼?”
顧蔚然一聽,愣了下,之後顛簸間,一個哭嗝出來了:“你,你好凶……”
說著又開始哭嚶嚶了。
蕭承睿抿唇,額頭青筋都已經凸起了,握著韁繩的手更是指骨泛白:“彆哭了。”
但是顧蔚然能聽他的話嗎,顧蔚然從小嬌生慣養這輩子沒遭過這麼大的罪,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她所有的勇氣都已經在那黑暗沉悶的陷阱中挖泥的時候用儘了,當最後那馬蹄聲就要遠去,當她感到呼吸艱難瀕臨窒息的邊緣,她以為自己就要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裡。
這種恐懼還殘留在她腦中,讓她敏銳嬌弱,動輒哭泣,讓她眼淚忍不住往下落。
顧蔚然哭嚶嚶控訴:“討厭你……你凶,脾氣壞……”
她修長纖細的胳膊環住他的脖子,吊在那裡,身體偎依著他的,哭著道:“我最討厭你了!”
蕭承睿陡然勒住韁繩:“那你喜歡誰?”
顧蔚然刹不住,慣力讓她的臉砸在他胸膛上,鼻子都差點歪了。
疼得顧蔚然越發眼淚往下掉,她一邊掉眼淚,一邊將自己的眼淚和泥都抹在他的騎裝上,他嫌棄自己,那也不讓他乾淨。
“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反正不會是你!你這麼凶,還這麼硬!”
她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數落。
蕭承睿抿唇,沉默地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半響,最後終於深吸口氣,抱著她矯健地翻身下馬。
到了地上後,他放開她,讓她自己站在那裡。
她驟然失了他的懷抱,站不穩,險些跌倒在地上。
他沒法,伸出臂膀,攬住她的腰,幾乎是半抱著她,將她放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
她坐在那裡,依然氣哼哼的,雙眸如同山中溪水洗滌,兩頰仿佛被桃花染紅,撅著小嘴兒,就那麼和他堵著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這麼問她。
當這麼問的時候,就想起當時自己並沒有捕捉到任何聲音,以至於想離開的。
如果不是那聲呱呱呱的烏鴉聲,他一定已經走了。
周圍的溫度突然低冷起來。
蕭承睿本不想這麼著急問她,這小東西顯然是被嚇到了,但他還是問了。
一提起這個,顧蔚然那股小脾氣頓時煙消雲散了。
她想起來自己落在黑暗的陷阱中,無助地看著上方的江逸雲,而江逸雲對著自己笑,笑著說出的那些話,單薄的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
下意識握緊了小拳頭。
蕭承睿蹙眉,提醒道:“是什麼人把你埋在陷阱裡?”
這可是皇家的狩獵場,怎麼會有人膽大妄為對細奴兒做出這樣的事。
顧蔚然從如同噩夢的回憶中驚醒,她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
天邊有半雲如絮,山澗有流水潺潺,風卻自青鬆間隙徐徐而來,帶著青草和桃花的氣息,舒倘明媚的陽光下,女孩兒眨了眨帶著些許怯意的眼睛,這麼對他說。
他轉首,看向遠處,一隻白鷺恰在這時展開姿態優雅地展開翅膀,斜飛而去。
他知道她說謊了。
她不願意對自己說真話。
蕭承睿沉默了片刻,到底沒再問什麼,反而拿出一塊雲錦帕來。
“給。”
“嗯?”
“你不擦擦臉上的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