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硯騎著他的馬,正逆著隊伍的方向走,他身後的小吏也都跟隨著他身後。
盛則寧正好奇張望,冷不丁對上他清冷的眸,下意識想要縮回馬車,但是又想自己這般做太刻意,好像做實自己先前是在窺探他一樣。
她沒有躲開,而是用很平靜、尋常的聲音問道:“殿下不回城嗎?”
“還有差事。”
“哦。”盛則寧點了點頭,“殿下注意安全,臣女先走了。”
說完,她收回腦袋,坐回溫暖的車廂裡,再也不朝外亂看。
竹喜還捧著一碗薑茶,呆愣愣看著她,對於他們這飛速結束對話,感到十分震驚。
“做什麼?”
“姑娘,不給瑭王殿下送一碗薑茶嗎?”
盛則寧笑了一下,用手指把茶杯推向竹喜,“你自己喝吧,瑭王殿下趕著辦差事呢!”
竹喜扁了扁嘴。
姑娘果然越來越對瑭王不上心了。
走了一刻鐘,馬車忽然又停了下來。
竹喜心裡一咯噔,擔心道:“該不會又遇到漲水吧?”
盛則寧撩起車帷往外看,“應該不是,你問問麻叔,前麵有什麼事。”
竹喜隔著車門問,麻叔的聲音清晰傳來。
“前麵謝三姑娘的馬車被一位小娘子攔下了,不知在吵什麼。”
“啊——”麻叔驚呼一聲,“她被人推到了一邊,謝家馬車走了。”
盛則寧不由好奇,這樣的天氣怎麼還會有落單的小娘子在外麵。
“走,上去問問她是什麼情況,若是能幫上忙,就捎她一程。”
麻叔應了一聲,馬車緩緩往前。
竹喜道:“是不是又是被那謝家人……”
盛則寧瞅了一眼竹喜,竹喜連忙捂著嘴,小聲致歉:“姑娘我錯了,不該亂說。”
馬車停下,竹喜打著傘下車,那被謝家護衛丟到一邊的小娘子散發披肩,布衣麻裙,臉上還有汙泥和傷痕,手裡的竹籃也破破爛爛,可以看見裡麵有些繡品等物,不過也被弄得汙糟一片。
“娘子,我家姑娘問你需要帶你一程嗎?這大雨天的,路不好走。”
那平民小娘子剛求助無果,本是心灰意冷,不想後麵的馬車卻為她停下,甚至派下了丫鬟專來詢問她,頓時感動地抽泣,連連點頭。
“姑娘大恩,梅二娘沒齒難忘!”
竹喜讓她把竹籃收拾一下,這才帶著她上馬車。
梅二娘知道自己身上又是泥又是水,不敢臟了貴人的馬車,隻說能在車轅上坐著就知足。
盛則寧讓竹喜拿了她換下去的舊衣服,讓她墊著,說不怕她身上的水和泥,才把人勸進車裡。
梅二娘先把自己的手和臉擦乾淨,然後就規規矩矩的跪坐在一角,沒有隨便亂瞄,生怕觸了人忌諱,惹人不喜。
“你和謝三姑娘認識?”盛則寧讓竹喜把壺裡的薑茶又倒出一碗,遞給這位冷得發抖的小娘子。
梅二娘怯怯接過茶杯,聽到盛則寧問話,也不敢喝,就先忙著搖頭,“不是不是,民女怎麼會認得高門貴女。”
“沒事,我不過隨便問問,你喝點薑茶暖暖身。”
竹喜好奇道:“不過這麼大雨,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頭啊?”
梅二娘剛喝了一口薑茶,火辣的熱湯順著喉嚨往下,暖了五臟六腑,也勾起了她傷心事。
“小女本想去寶相寺為柴大哥祈福的,柴大哥是民女的竹馬,前些日子因為、因為小女的事得罪了一位權貴,被抓進大牢裡,如今吉凶未卜……”
梅二娘流下兩行清淚。
盛則寧聽到這裡,才仔細看了眼梅二娘,發現她長得十分標致。
尤其流淚時那眉目含愁,楚楚動人的模樣,讓她的這張臉都變得清豔脫俗,一點也不比世家千金差。
盛則寧凝視她的臉出神。
梅二娘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把臉偏轉到一側,自怨自艾地道:“不怕姑娘嘲笑,小女因為有這幾分薄色,惹來不少禍端,這次正是不願成為那貴人小妾,才害了柴大哥……大概是我不該生成這幅模樣。”
“這是為何?”
“嬸子們說,我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是因為我臉長成這個樣子,不怪那些人。”梅二娘捂著自己半張臉,“要不然為什麼旁人家的娘子就不會遇到這些事……”
這位梅二娘實在生得清麗秀美,在普通人當中會被一眼瞧中,再正常不過。
盛則寧還是略感奇怪,“梅姑娘,容我冒犯一句,被貴人看中,便可脫胎換骨,坐享榮華富貴,你……也不願意?”
梅二娘搖頭,“小女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也想選擇自己的歸宿,俗話說寧做貧□□,不做貴門妾。”
“即便是命,我也想爭一爭。”
梅二娘的聲音堅定,擲地有聲,仿佛心中早已堅定不移。
盛則寧有些吃驚,也頗有感觸。
原來無論生於豪門,還是生於市井。
每個人都被不同的枷鎖桎梏。
窮有窮的苦,富也有富的愁。
誰還不是在這命運的苦海裡,努力爭出自己的天地。
盛則寧一改之前的語氣,不由真心問道:
“即是如此,你有沒去報官?大嵩有律法明文規定,不得強搶民女。”
梅二娘低頭苦笑,無奈道:“那位貴人是皇後的弟弟,當朝的小國舅,誰敢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