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糕點(2 / 2)

但是也知道上京城裡很多貴人脾氣不好,興許還會懷疑是下人拿了專門來討賞的,李嬤嬤很惶恐地垂下眼,不敢多看、多言。

耳墜失而複得,盛則寧鬆了口氣。

“多謝嬤嬤。”

盛則寧真心實意地感謝她,從語氣裡就能聽出明顯輕快和歡喜,“嬤嬤幫了我大忙。”

老嬤嬤愣了下,沒想到盛則寧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頤指氣使的傲慢,反而對她這個宮奴道謝,十幾年來她好久都沒有受到過這般公正的待遇。

眼圈發澀,鼻腔也酸脹,她越發恭敬,低聲道:“不敢,這是奴婢份內的事。”

竹喜從帕子上把耳墜拿起來,不小心把帕子勾了下來。

盛則寧掃到那隻布滿老繭的手上有幾道細長的傷口,像是新傷,多問了一句:“嬤嬤的手怎麼了?”

老嬤嬤連忙把手掌手起,搖搖頭,“奴婢無礙。”

竹喜弄掉了帕子,又彎腰去撿,正要抬頭時,看見了老嬤嬤的褲腿處有些暗紅的斑點,像是血跡凝固後留下的印子。

“嬤嬤,您這腿是不是也傷了?”竹喜向來心直口快。

嬤嬤還是搖頭,“多謝姑娘垂問,老身無事。”

老嬤嬤雖然這樣說,扶著她的宮婢卻小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打人?搶東西什麼……

盛則寧沒聽清。

“你方才說什麼?”

老嬤嬤扯了那宮婢一把,畢恭畢敬地道:“貴人快回去吧,奴婢們還要回去漿洗衣服……”

盛則寧皺起秀眉,“嬤嬤你讓她說,我想聽。”

盛則寧都開口了,那宮婢就壯起了膽,不顧老嬤嬤對她的勸阻。

“貴人恕罪,李嬤嬤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也不太會說人壞話,其實貴人的耳墜並不是李嬤嬤撿的,是兩名巡宮侍衛,嬤嬤為了幫貴人把耳墜拿回來,還被他們推倒在地,這才傷了手腳。”

宮婢是個熱心腸的性子,見到李嬤嬤被欺負,實在忍不住要給她打抱不平,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忽然一個抬頭看清盛則寧的臉,並不是宮裡有名有姓的主子,想來也做不了她們的主,心裡又有些後悔,聲音便逐漸小了下去。

“宮中有些權利的都可以欺負我們濯衣司的人,我們其實都習慣了……”

李嬤嬤拍了拍宮婢的手背,輕歎了一聲氣。

盛則寧聽過濯衣司。

那是發配犯事宮人的地方,被罰入此地的宮人就是整個皇宮裡最低等的奴仆。

再加上宮中有奴仆成千,自然也會滋養出一些刁奴。

盛則寧還聽說過有些護衛還會勾幫結派,上瞞下效,欺壓其他低等的宮奴。

沒想到竟然讓自己也碰到一回。

竹喜把擦乾淨的耳墜重新奉還給盛則寧。

盛則寧拿著它,看了看,而後抬起水眸對李嬤嬤溫聲道:“這耳墜子於我而言,丟了也不過是少件飾品,嬤嬤與我非親非故,為何要如此維護我?”

甚至不惜與宮中的護衛起衝突。

一位在宮中待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不會因為衝動而行事,而且這件事明顯會對她是不利。

李嬤嬤踟躕地搓了搓有些乾皺的手,低聲道:“小娘子是與五殿下一道走的,奴婢聽人說起過,想必小娘子就是盛三姑娘……”

通過封硯這位嬤嬤就把她的身份猜了出來。

盛則寧也不否認,“我是。”

李嬤嬤笑了起來,布滿褶皺的臉舒展,還能看出一些清秀的輪廓。

她年輕時應該姿色不差,不知犯了什麼事,一直蹉跎在這深宮之中。

而且剛剛聽李嬤嬤那樣小心翼翼提起封硯,盛則寧心裡覺奇怪。

這位李嬤嬤莫非以為她同封硯是親近之人,所以才拚了命也要幫她把耳墜子拿回來。

這是愛屋及烏?

可是在之前,封硯見到李嬤嬤時那樣冷漠,彆說關心一二,都不曾說上隻言片語。

不說封硯,更可惜的是,李嬤嬤也不知道他們倆實際上是貌合神離,並無關係。

李嬤嬤實在犯不著為了她,冒這得罪人的風險。

盛則寧把左耳上的金蝴蝶墜也摘了下來,連同之前右耳掉的那隻一起攏在手裡,走上前,放進李嬤嬤手裡。

“嬤嬤的心意,我領了,隻是在宮裡,先保護自己才是。”盛則寧抽回手。

李嬤嬤慌了神,拚命想把東西還給她。

盛則寧疾退了幾步,扶在竹喜手臂上,“這些不值什麼,權當給嬤嬤的藥錢,萬望莫辭。”

李嬤嬤正要再開口,遠處又有人在叫盛則寧。

“寧妹妹,快些回來。”

李嬤嬤錯過了時機,護衛大步走上前,他還以為李嬤嬤在糾纏打擾貴人,要把她趕走。

盛則寧領著竹喜匆匆回宴席去了。

蘇氏用扇子暗戳戳扇了她幾下,氣得不想同她說話。

好端端的,怎麼兩個耳墜子都掉了?

盛則寧無所謂地揉了揉兩個耳垂,專心等著開宴。

為慶祝皇後千秋,權貴家的小娘子們早早就排練好了各種才藝,這次輪番上陣,一點也不輸宮廷中的琴師、舞姬。

讓人耳朵舒服了,眼睛也滿足了。

加上大廚精心烹製的宮廷菜可用,還有美豔的王貴妃與魏皇後暗暗鬥嘴,平添了不少趣味。

這一天,盛則寧大體過得滿意。

但在回府的馬車裡,剛卸下笑臉的盛則寧就覺得自己渾身酸疼,好像瞬間就被疲憊擊倒。

一天都端著一副嫻靜淑雅的貴女姿態其實很累人,比她撥一天算盤都要累。

“瑭王殿下說是出去辦差了,都沒能趕回來。”竹喜把車門一合,就憤憤不平地抱怨。

大概是覺得自家姑娘又在人前因為瑭王這漠不關心的態度要被笑話。

魏皇後派人去催了,都沒有把人催回來。

盛則寧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快,給我捏捏,我肩膀都僵了。”

竹喜坐過去,捏著盛則寧的肩,嘀嘀咕咕:“姑娘,您就不氣嗎?”

“我氣什麼?”盛則寧掰了掰手指,數道:“去年千秋宴,瑭王在宴上坐了一柱香時間,吃了一塊茶點、兩盞茶,就說要回去寫聖上布置的軍策。中秋節,站了片刻,說了幾句應景的話,有太傅布置的功課要做。七夕節,出來看了一會燈,遇到兩紈絝爭燈,上去疏解,而後又給走丟的孩子找家人,直到後半夜才回來……”

盛則寧轉眸,輕鬆笑道:“你瞧,就是他分明不願意同我待在一塊。”

因為不喜歡,所以不想被困住,多待一刻都不願意。

盛則寧現在完完全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也難為他的修養不錯,所以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讓盛則寧察覺出他的克製禮貌,其實就是隱晦地表明不喜。

“……”竹喜沉默了一會。

“姑娘,您記得可真牢,還是很生氣的吧?”

盛則寧哼了一聲,抽回自己的胳膊。

她決定以後心情但凡有點浮動,就反複拿出這些事來說服自己不要心軟。

宮外禦道前馬車擁堵,無論身份高低,都一樣走不動。

人語聲,馬嘶聲,喧嘩吵鬨。

盛則寧一想到還要耽擱許久才能回到盛府,等沐浴梳洗後都不知道三更幾時,身上的累就變得更重了,她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倚在車壁,挑起簾子一角。

好巧不巧,外麵正好停著謝家的馬車。

宸王騎著馬,陪著馬車一道往外走。

那俊秀的臉上還帶著溫潤的微笑,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親自護送一名小娘子有**份。

“謝三姑娘一定得意壞了吧!”竹喜都不由羨慕起來。

哪怕她不喜歡謝朝萱,但是這一刻還是很羨慕她命好。

堂堂王爺、官家長子,願意紆尊降貴去遷就一位小娘子,擺明是給足了她體麵與寵愛。

小娘子的虛榮心會得到無以複加的滿足。

是啊,她命好。

盛則寧正準備放下車簾,以免被洋洋得意的謝朝萱回頭看見自己在看她。

到時候定然又要說一些話,刺她。

可她手指才往下沉了一寸,卻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封硯竟回來了。

盛則寧不確定他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但是手裡的動作還是停住了。

“姑娘、姑娘!瑭王殿下真的是來找你的!”竹喜興奮地快要壓不住聲音。

盛則寧撐著疑惑的眼睛,目不轉睛看著封硯騎著馬擠進車隊,朝她而來。

四周被堵得不能動彈的馬車裡也陸陸續續伸出了腦袋,璀璨的金、銀和寶石珠釵齊齊晃出了閃耀的光。

左右人都在東張西望,看著兩個明明不太相搭的人緩緩步入同一個畫麵。

議論聲響起。

像是被風吹皺了平靜的湖麵,泛起粼粼波光。

就和盛則寧的心一樣,變得不平靜了。

“抱歉,事情耽擱久了。”封硯騎馬靠到窗邊。

盛則寧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下。

封硯身上穿的還是下午離開時的那身衣,衣擺上沾了些灰,袖口也有褶皺過的痕跡,他定然又去忙公務了。

若不是盛則寧打聽過他現在當的這個差,一月俸祿才二十貫,瞧他日日這般矜矜業業,她都要誤以為皇帝給他發二萬貫呢。

“臣女知殿下忙碌,不敢怪罪。”盛則寧沒有從車裡下來,隻是坐在裡麵垂下了眼,露出一副乖巧又體貼的模樣。

“殿下也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封硯看見她垂下的劉海蓋過了柳眉,濃睫覆上了眼,讓人瞧不清她的眼色。

她當真是不怪罪?

封硯都不信。

封硯有心想要開口再說幾句,但是盛則寧在這個關頭又忍不住掩唇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她好像累了,定然也不願聽他講那些繁瑣又無聊的差事。

封硯從馬背上提起一個用錦布包裹的盒子,遞了過來。

竹喜被著驚喜衝昏了頭。

都忘記看盛則寧的眼色,就下意識伸手去接。

瑭王殿下居然會送東西了耶!

盛則寧手還沒徹底放下,眼睜睜看著竹喜就把盒子拿了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封硯就說道:“我走了。”

沒給人反應時間,他就調轉韁繩,又擠出了馬車群。

就這?

圍觀的人心裡不約而同地湧出了失望。

還以為瑭王殿下轉了性,也變得溫柔體貼起來,看來還是高估了他,瑭王還是那個瑭王。

一點也不近人情。

不過沒過多久,她們失望的眼神又變得幸災樂禍起來,紛紛笑嘻嘻地朝著盛則寧的馬車張望。

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驚愕與不解的表情。

竹喜氣哼哼地把車窗簾子放下。

盛則寧也沒在意外麵的聲音,已經把封硯送過來的盒子打開。

“是豐記的七寶果仁酥啊!”竹喜認出錦布下的木盒子,上麵還印著碩大一個豐記特製紅戳,外加一個酥字,錯不了。

“他怎麼買這個?”

竹喜點頭如搗米,“那還用得著說,肯定是知道姑娘您愛吃!奴婢就說瑭王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麼會一點也不對姑娘上心……您看這……唔……”

盛則寧打開盒子,掰了半塊塞進竹喜滔滔不絕的嘴裡。

竹喜下意識就咀嚼了幾下,眼睛忽而瞪得老大。

“如何?”

本來高高興興的竹喜,瞬間垮下了臉,鼓著腮幫子,訥訥道:“……有鬆子。”

盛則寧手撐著腮,輕扯起唇角,仿佛一點也不出她所料。

封硯果然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的忌口啊。

“那這些……”竹喜覺得很沮喪,也是替盛則寧沮喪。

原以為瑭王對姑娘上心,但是現在看來,分明也沒有。

盛則寧伸手戳了下竹喜的腦門,聲音輕快道:“乾嘛呀,你拿回去和榴紅她們幾個分了吃吧,七寶酥又沒錯。”

七寶酥有鬆子,本就是再尋常不過。

錯的隻是不適合她罷了。

*

封硯並沒有馬上回瑭王府,而是先去了一趟皇宮。

魏皇後正在殿內訓封雅話,聽見封硯過來了才停下。

封雅暗暗呼出口氣,恢複了被訓之前的精神,“五哥怎麼這個時間還會過來?該不會是來給母後賠罪的吧?”

魏皇後瞪了她一眼,“你五哥又不是你。”

母女倆正說著,封硯已經由皇後的大宮女從簾子後引進來了。

“母後金安。”封硯行禮,一絲不苟。

封雅是被魏皇後推了一把才站起來,草草行了禮,“見過五哥。”

“五郎不是派人說,事務繁忙,現在是事情已經做完了?”

“是,母後能否借一步說話。”封硯看向封雅。

封雅早就想溜了,隻是一直苦於沒有借口,現在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她雀躍地道:“那母後與五哥先聊,九娘先告退了!”

魏皇後歎了口氣,一揮手讓她滾蛋。

殿中隻剩下母子倆人。

看見下首稟氣端方,負經世才的青年。

魏皇後心裡感觸頗多。

想當初她彆無選擇,才選了封硯。

這些年封硯並沒有讓她失望。

相反,他很好,很努力,如今也隻是輸在他養在了皇後的膝下,而不是那位受寵貴妃的身邊。

皇帝寵妾滅妻,連帶著封硯都難得好處。

但是封硯並沒有自怨自艾,而是更加努力。

再苦的事,也沒有絲毫怨言。

而且也十分孝順她這位嫡母,聽她教誨,為她辦事,親兒子都不見得會有他這樣懂事聽話。

“你是來說魏平的事吧?”

魏皇後雖然在宮裡,但是眼線卻也能伸到外邊,她早就聽說了幾天前發生在魏國公府的事。

封硯神色如常,頷首道:“母後原已知曉,小舅惹了不少案子在身,衙司的人不敢處罰魏國公之子,但是百姓怨聲載道,年深日久,必成隱患。”

魏皇後沉吟片刻。

“阿平還是年輕,看來是該給他選一位大娘子,好好約束一番。”

封硯一點也不意外,魏皇後並不想處置魏平,甚至連問一句他犯了什麼事都懶得。

魏皇後太懂她這個弟弟了。

除了有些好色外,沒有彆的大毛病。

至於女人,對於他這樣的身份的郎君應該都是唾手可得之物,她沒有想過並不是所有女人會為了榮華富貴而甘願受辱。

封硯便垂著手,不再多言。

魏家於他而言,始終並不是真正的血親。

雖然封硯臉上表情不顯,但是魏皇後還是欣愉道:“你能來告訴母後,也是把魏家當作了自己人,母後很是欣慰,隻是你待盛三姑娘是否太過冷漠了些,今日在席上我看她很是落寞難過,你雖然忙碌公事,但是也要抽空多去看她,方能維係好和盛家的關係。”

封硯點了下頭,“兒臣知道。”

魏皇後聽他的回答並不走心,就怕隻是口頭敷衍自己。

“今天典席宮女告訴我,盛三姑娘端著一盤果仁酥愛不釋手,正好宮裡還有多,我正準備包了讓人給她送去,你既然來了,便交給你好了。”魏皇後很擅長順水推舟,借故讓封硯去接觸盛則寧的事也做的得心應手。

不過這次,封硯卻道:

“兒臣已經在來的路上送了一份過去。”

魏皇後正準備召喚貼身宮女,聞言抬起頭,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已經送了?”

“是,回來的路上遇到了盛大郎,他對兒臣提起,盛家二房常常會在豐記定七寶果仁酥。”

魏皇後正欣慰木頭終於開竅了會哄人,但是沒過片刻她又擰起眉,不確定地問:“那你知道,寧丫頭吃不了鬆子,所以在豐記她們都是特定的果仁酥嗎?”

皇宮裡的七寶果仁酥特意換去了鬆子,是因為魏皇後之前聽蘇氏說過,盛則寧從小就吃不了鬆子。

可市麵上賣的七寶果仁酥,芝麻、鬆子、核桃、杏仁……鬆子還是占頭幾名的分量。

封硯臉色倏然一變,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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