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太過明顯,讓盛則寧渾身不舒服起來,避開了他的手後,緩緩朝他頷首,“多謝魏郎君。”
魏平收回手,擱在腹上,直起身子就宛若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依禮對她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三姑娘慢行。”
盛則寧跟著姐妹們的身後,走進了魏國公府。
國公夫人生辰也請了教坊的歌舞助興。
前幾天和竹喜在路上遇到的那幾位漂亮的樂伎正在其中。
眾人欣賞著歌舞,品著宮裡賞下來的好茶美酒,再一次為魏國公府滔天的富貴而折服。
幾位夫人甚至堂而皇之的議論起魏家人。
魏平,魏家唯一的‘單身漢’。
“其實男人好色也沒什麼,這魏小郎君除了院子裡麵美人多了一些,沒聽說有其他壞毛病。”
開口的這位盛則寧知道,是一位新寡的夫人,性格特彆直爽。
與魏國公府也沾親帶故有點關係,所以娘子們圍著她坐,就是盼望能聽見一些國公府的事情。
這位夫人不負眾望,滔滔不絕講起了魏平。
若不是盛則寧先前與魏平打過交道,知道他乾出的那些混賬事,險些都要給這位夫人說服了。
“魏小郎君一看就是個會疼人的,男人愛玩那也是天性,隻要這正頭娘子會管著人,把官人的心籠在自己身上,嘿,這不是就是極好的姻緣嗎?又不愁官人前途,也不擔心家產,潑天的富貴唾手可及……”
經新寡夫人殷紅的嘴巴裡一包裝,魏平簡直就成了上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好好郎君。
“不知道這位魏小郎君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呀!”有人果然開始動了心,拉著她熱絡地詢問起來。
這上京城的夫人愛做紅娘,常常會幫人相看。
“喜歡啊……”
隔著層層的雲鬢釵環,盛則寧感覺到新寡夫人一道目光遙遙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似帶著話音的笑眼分外古怪。
盛則寧驀然感到腦後一寒,身上都泛起了雞皮疙瘩,她帶著竹喜擠進看樂舞的小娘子堆之間,不敢再聽下去。
正巧這時候一場歌舞正歇,人群中爆起一陣喝彩。
而後樂伎與舞伎們相繼退場休息,聽見有人在喊,“姚娘子可在裡頭?”
有不知情的人在旁邊低聲議論。
“姚娘子是領舞,當然得在裡頭。”
馬上就有知情的人講道:“娘子不知,這位姚娘子先前竟然與一名衙內私通,如此喪倫敗行,真不知道為何沒有被打死或者乾脆變成官妓。”
樂伎隻用侍弄歌舞,但是官妓卻是要以色侍人。
沒有哪個樂伎會想淪為官妓,成為達官貴人的玩物。
一名身著更精致舞衣的娘子輕步移了出隊伍,身姿婀娜地拜下身,叩首跪在了地上。
“姚娘見過夫人。”
這位夫人當眾把姚娘點出來,並非為了她剛剛舞跳的好要獎勵她,而是為了折辱她。
從她的訓話中,眾人才知道,原來這姚娘子得以逃過一劫是因為禮部之中有人幫了她。
教坊司隸屬禮部,當然就不好處置德行敗壞的姚娘子。
“身為教坊司的領舞教頭,還不知廉恥自薦枕席,何不乾脆去做妓子?都不知道你還勾了多少大人為你說情才免於刑難!”
姚娘子纖肩顫抖,猶如被狂風吹過的敗葉,就要凋零飄落。
“不、不是的……”
她的姿態已經低到了塵土裡。
可在場的同情她的人少,奚落和諷刺的多。
她們或有在朝為官,免不了應酬的官人或年輕氣盛,春心泛濫的兒子,最是懼怕外頭這些長的模樣豔麗,又身份低賤易得的女子,就怕了她們會來勾.引到自己身邊來。
這一刻她們是同仇敵愾,拿著姚娘子為由,出著男人在外頭風流的氣。
“在國公夫人的生辰宴上,諸位夫人且留幾分麵子吧,管束自家官人的事,不如往後再研討。”
盛則寧擰著秀眉,看了眼左右。
夫人們見是一個年輕的小娘子跑來說項,那指桑罵槐的語氣好像在說是她們管不好自己的男人一般,頓時都不高興起來,好在魏國公府的管事及時趕到,很快就安撫了生氣的夫人們,又命人把地上丟人的姚娘子帶下去。
盛則寧隻來得及看清那姚娘子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她們就一起消失在人群裡。
“這位姚娘子好像也挺可憐的……”
竹喜起初因為柳娘子的事,對於管修全拿了錢去討好另一個娘子感到氣憤。
背地裡也罵過這個姚娘子些不好聽的話,但是真等她看見被人戳指脊梁骨的姚娘子,她又不由升起了同情。
“那個管修全那麼壞,說不定是他騙了這姚娘子!”
盛則寧點頭同意。
這些教坊司的伎子哪怕往日有多風光,可說到底還是樂籍、賤籍,且終身難以脫身,若是有一絲機會,她們想必也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牢牢抓住。
“是盛三姑娘嗎?”
人潮退走,有個穿著魏國公府服飾的丫鬟迎著兩人走了過來。
盛則寧點頭應道:“我是。”
“瑭王殿下讓奴婢來尋您,盛娘子跟我來一趟吧。”
封硯?
盛則寧掃了一眼人群,隻見盛家的幾個姐妹都零零散散分在四處,如魚得水。
“瑭王殿下要我去何處?”
丫鬟笑道:“不遠,就在那邊轉個彎,是個清淨的院子。”
盛則寧看見丫鬟指的地方,的確不算遠,便答應了下來。
但竹喜正要跟上時,丫鬟卻說:“可能需要耽擱姑娘一段時間,不妨讓這位小娘子去通告長輩,以免到時候尋人。”
竹喜恍然,連連點頭。
她自以為是瑭王想要私下見盛則寧,當即就識趣地退了下去。
盛則寧想著有竹喜知道自己的去向也好,就默許了,跟著丫鬟的身後漸漸遠離熱鬨的宴會。
院子掩映在扶桑花後,果然幽靜杳然,人語鼓樂仿佛都隔著一道屏障,聽不真切了。
盛則寧聽過有些巧匠能通過砌築磚牆達到隔音阻聲的奇效,說不定她麵前這麵牆正是有這奇特之處。
打開虛掩的院門,丫鬟領她到了小屋前,邀請她進屋。
盛則寧挑起竹簾,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雅間。
“盛娘子稍候,瑭王殿下稍後就來。”丫鬟引她走到雅間中央。
說罷,丫鬟後退出門,伸手想要關上門。
盛則寧卻猛然回過頭,大聲嗬道:“不準關門!”
丫鬟驚訝了一下,但是手中是動作更快了,趕在盛則寧跑過來之前,哢嚓一聲關門落鎖。
盛則寧心裡咯噔了一下,錘打了幾下木門,除了手疼之外,彆無半分作用,至於門外的丫鬟早就跑遠了,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盛則寧抬起手,用袖子捂住口鼻,看著屋子當中嫋嫋升起細煙的香爐,目光驚悚。
封硯向來不喜歡燃香,更何況是如此濃烈霸道的香木。
這裡麵燒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