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後麵幾個字都被陳大娘子咬碎在齒間。
盛則寧和九公主對看了一眼,紛紛壓低了自己喝茶的聲音。
放下杯子,又不約而同地悄聲走出雅間。
這種事情本不該在這隔牆有耳的地方談論,雖然她們是無意,可聽見了還是覺得十分不妥,趁早離開才是上策。
可誰也沒有料到,兩人才走到茶樓的樓梯口,就和風塵仆仆趕來的謝朝宗迎麵撞見。
這下不但盛則寧臉麻了,九公主也是一副做賊被人當場擒獲的尷尬。
眉眼處還帶著陰鷙與沉怒的郎君目光觸及麵前熟悉的人時忽然一變,快得像是被風吹走的一片葉子。
他已經換上一臉疑惑。
“寧寧?”
盛則寧和九公主都知道低調行事,偏謝朝宗天生不知何為低調,他這一聲喊,就把她們身後的那扇雕花門叫開了。
扶著丫鬟走出來的是一位穿著飛燕子草藍褙子,頭戴斜鳳金釵的夫人,她容長眉彎,年過四旬卻保養得當,氣度不凡。
這就是謝家兄妹兩的母親,謝府的陳大娘子。
陳大娘子知道回了上京城,謝朝宗必然不會安分,千防萬防也擋不住他的腿,以及和盛則寧那莫名的孽緣。
就在這間不怎起眼的茶樓都能碰上!
她一眼望過來,發現除了盛則寧之外竟然還有九公主,眉心泛起淺皺,“九公主?”
九公主矜持地點了一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盛則寧無奈地輕咬了下唇瓣,對陳大娘子行了後輩禮。
“陳大娘子。”
陳大娘子瞥來一眼,聲音不鹹不淡,就像是遇到一個不太熟的姑娘:“盛三姑娘也在?”
在謝朝宗沒有被逐出上京城時,盛謝兩家的關係還沒鬨這麼僵,兩家比鄰,孩子又曾是玩伴,關係比遠房親戚還親近一些。
以前陳大娘子還是親切地叫她寧丫頭。
但是自從鬨僵後,兩家人的關係一落千丈,等閒不會在一個屋簷下待著。
謝朝宗聽出母親冷淡的態度,忙不迭去看盛則寧的神情,見小娘子低著頭,像是很不好受,他也就擰起眉頭。
陳大娘子見謝朝宗還在盛則寧身邊粘著,就氣不打一處來,“還不快過來!讓人看什麼笑話。”
謝朝宗不動,手肘往旁邊的樓梯欄杆上一撐,對陳大娘子的話置若罔聞。
“寧寧,你在這裡做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盛則寧也不好對謝朝宗視若無睹,他的問話更不能不答,就怕他會執著下去,讓大家都難堪。
“……碰巧經過,過來喝杯茶。”
盛則寧頗感頭疼,誰知道隨便找一家茶樓也能遇到謝朝萱和陳大娘子。
這時候謝朝萱也聽清了外麵的聲音,不顧母親的告誡就從雅間裡衝了出來,指著盛則寧就道:“你竟偷聽我們講話了?”
九公主倒是義氣,直接翻了個白眼擋在盛則寧麵前:“什麼偷聽不偷聽,你聲音那麼大,十裡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好不好。”
更何況她們也沒打算要偷聽,這不是準備要走了嗎?
想到這裡,九公主又瞪了謝朝宗一眼。
還不是要怪他,早不過來晚不過來,就在她們要走的時候就來了。
以前聽人說這個謝朝宗就是盛則寧的一條尾巴,走哪跟哪,看來所言非虛。
九公主的大白話立刻把謝朝萱眼睛都氣紅了,她本就情緒激動,再遇上被人偷聽一事,就覺得怒氣填胸,胸膛起伏不定,額角還有熱汗滾下。
雖然九公主大方承認,也沒有虛偽地推脫說不知。
謝朝萱還是咬緊了後牙槽,給氣得說不出話。
今日她若不是被宸王的所作所為傷狠了,也不至於就在這個茶樓裡對那個內官大罵,還讓九公主和盛則寧在旁邊聽見了。
陳大娘子知道謝朝萱沉不住氣,臉色更陰沉了,讓丫鬟去把她拉到後頭,自己走上前半步對九公主道:“九公主見諒,這畢竟涉及到皇家的事,公主定能體諒我們吧?”
九公主昂起下顎,驕傲想隻鑲金邊的孔雀:“本公主才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三哥和謝三姑娘的事我這個做妹妹的斷不會過問一句。”
這話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一種,你們的破爛事與我何關的語氣。
謝朝萱聽完眼睫一顫,險些滾下淚來,頗有些我見尤憐的脆弱,可她再撐眼時,眼中卻不見悲傷隻有倔強倨傲,像是含著火一般灼灼。
這要強的小娘子被人聽到自己給拋棄這種事,無地自容之外還有深深的恨意。
陳大娘子為這一對兒女的事煩憂不已,在看見謝朝宗一雙眼睛還像生在盛家的那個小娘子身上,更是火冒三丈。
都在盛則寧身上吃過一次大虧了,還一點記性都沒有長。
“你給我進來!”陳大娘子對謝朝宗發話。
謝朝宗聽出母親的火氣,怕再忤逆她,不知道她嘴裡會蹦出什麼對盛則寧不利的話來,這才把目光挪開,在盛則寧和九公主讓開的路中間走過去,跟在陳大娘子身後進雅間。
謝朝萱本來想馬上跟進去,才抬起腳尖,又不慌不忙踩了下去,回頭剮了盛則寧一眼,恨恨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盛則寧莫名其妙:“我得意什麼?”
“你以為我與宸王好不了,你和瑭王又會有什麼好下場嗎?”謝朝萱不知道盛則寧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怒氣上升,也顧不上九公主就在一旁。
“那個王娘子是官家想要許給瑭王的!”
故意說這個出來本想慪一下盛則寧,她並不知道盛則寧早就從小內官的透露中得知過此事。
不過退一萬步講,就算封硯真的答應了這個賜婚,盛則寧也不會有她這樣激動和傷心。
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連眉毛都沒有抬起絲毫。
謝朝萱就在這個片刻,兀自反應過來。
原本是官家想要指給瑭王的小娘子,瑭王給拒了,瑭王為什麼會拒?
是看不上琅琊王氏的家世嗎?
當然不是。
謝朝萱咬住下唇,雖然能想明白,可依然很難理解。
明明瑭王並不重視盛則寧,又怎麼會為了他拒絕王氏的聯姻。
他們不都是親王,不都是重權輕情的男兒嗎?
為什麼他能拒絕掉王氏女?
相反的,她與宸王都水乳交融,情深義重,反倒落到一個將妻為妾的結局?
他怎麼敢以王貴妃來說服自己。
說難聽一點,王貴妃她再受寵愛,她也不過是個妾。
見到皇後要行禮退讓,百年後她還不可能和自己的夫君同葬!
所謂皇帝寵愛,不過是當養了隻毛色比較好看的鳥,多逗弄幾下罷了,如何值得一提。
“可是我從沒有與謝三姑娘比試這個。”盛則寧不知道謝朝萱究竟為何總看她不順眼,輕輕說道。
就算她謝三與宸王不好了,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換言之,盛則寧也從未視謝朝萱為敵。
謝朝萱在盛則寧的話中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提醒她:“我們兩家有仇有怨!”
“那也是我和謝朝宗的,更何況算不上仇和怨,是他做了錯事,理應受到懲罰。”盛則寧輕搖了下頭。
九公主手叉著細腰,對謝朝萱嗤笑了聲,“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麼蠢的。”
謝朝萱不敢對九公主不敬,也隻有敢怒不敢言的份。
九公主卻用不著對她客氣,藐視她道:“王貴妃不是很看重你嘛,你找她去管教管教她兒子不就好啦!”
謝朝萱滿眼的怨毒憎恨,臉上乍青乍白。
若是王貴妃肯管教,哪會任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盛則寧拽了一下九公主,可若九公主是個善解人意的,那就不是九公主封雅了。
九公主是皇後的嫡女,對王貴妃與王貴妃所出的宸王本就不太親近,對於擁戴宸王的謝家更不必客氣。
“怎麼?莫非還有什麼把柄握在人家手上?”
“公主……”盛則寧怕了九公主這張到處拱火的嘴了,有意要勸她少說兩句。
但是九公主偏不,她就是要說個痛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了什麼好事,這麼怕?”
謝朝萱臉色血色儘失,身子也跟著搖搖欲墜,像是受到了莫大打擊。
這讓九公主不由得意,她胡亂一嘴,就說中了謝朝萱的心事。
謝朝萱身邊的丫鬟不敢指責公主,隻能扶著謝朝萱,小心翼翼地喊姑娘,生怕她受打擊過大傷了身。
盛則寧手上多用了幾分力,總算把九公主拽後了些,凝視謝朝萱的怨恨:“我不知道你與宸王有過什麼,但他既移情彆戀了,又何必再為他傷心難過。”
就如陳大娘子剛剛所說的,好聚好散罷了。
與盛則寧的娘蘇氏不同,這位陳大娘子在夫家很能說上話,她若是不想謝朝萱再與宸王有來往,就是謝家主也無法強.迫。
謝朝萱眼皮跳了跳,眼中翻湧起的陰冷與謝朝宗如出一轍,隻是她這股陰冷並非衝著九公主和盛則寧來的。
不發一言,謝朝萱扭身就走,丫鬟都險些跟不上她這位主子的步伐。
九公主撅起嘴評價了一句:“哼,不知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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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過後,上京城一日熱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