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盛國公的心也突突跳了兩下。
怎麼這場麵和盛則寧對他說的不一樣。
皇帝親自送燈給她。
這是不喜歡她?不在意她?不想立她為後?
隱隱有種上當了的盛國公恨不得現在就把盛則寧提溜出來問個清楚,可轉眼間皇帝就像是忽然回過了神,把目光挪回到他身上。
他那雙鳳目微微泛紅,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酒後的緣故,總有一種消極的樣子,“盛國公為官清廉正直,當為百官表率,朕將此燈賜於盛家,望卿不負厚望。”
盛國公連忙表明自己忠心耿耿,定會鞠躬儘瘁,回報官家厚愛。
兩人一個遞,一個接,動作乾脆利落,快到要讓人都忘記剛剛那一段讓人奇怪的小插曲。
盛國公接到宮燈後,順手就遞給一旁的盛則寧。
麵對這二次遞向自己的宮燈,盛則寧不好不接,隻能低著腦袋,伸手接過。
玉質的手柄上還有防止滑落的刻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磨的粗糙,還有些硌手。
不過硌手倒也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她手指挨著的地方有些粘膩,她悄悄挪開兩指,瞄了一眼。
果然,白玉杆挑杆上沾一團鮮血。
她下意識以為是還在與封硯回話的盛二爺,可盛二爺一點異常也沒有,更何況他剛剛拿到宮燈不過轉瞬就交到她手裡,怎麼也不該會留下這麼大的血印。
所以隻能是拿在手裡時間最久的封硯,可他這手怎麼受了傷?
又是何時給傷了。
還在想著,旁邊的衣袖給人扯了扯,盛則寧見是謝朝宗在對她比劃手勢,讓她一道出去。
那邊盛二爺與新帝的話題已經開始從表忠心開始聊起了今次的秋闈考試,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了談論,逐漸有變成一個小朝會的趨勢。
盛則寧更沒了興趣,把燈柄上的血跡擦了擦,走到蘇氏身邊,小聲交代了一聲才離開。
這個時候很多小娘子都提著燈到處玩去了,蘇氏也不好拘著她不放,想讓竹喜照顧好,但是一扭頭就看見竹喜抱著宮燈,兩眼眯瞪,東張西望,就像是一下沒看住,就不知道她家姑娘跑哪裡去了。
“所以臣以為今次秋闈考試,應當更加留意那些寒門出身的學子,說不定還能選出一些棟梁之才……”
“閣老說的不錯,可是世家子裡也有玉樹盈階、出類拔萃之輩,豈能因出身太好反遭另眼相看。”
封硯耐心聽他們爭辯了幾個來回,還是沒有忍住把視線轉了回去,想看看盛則寧又在做什麼。
這一看,他的視線落了空。
*
盛則寧本隻想出來透透氣,但是被謝朝宗東拉西扯,東繞西繞,竟走出了舉辦中秋宴的香雲堂。
她不免有些不高興,“你有話就說,走這麼遠做什麼?”
謝朝宗比劃了一下手裡的樹枝,假裝那是一把長劍,“你不嫌那些人眼睛礙事,我倒是想把她們一個個挖出來,沒瞧見剛剛一個個都想把你吃了嗎?”
盛則寧默了聲。
無論那些看熱鬨的小娘子當不當皇帝剛剛是喝醉了才失態,但是那宮燈一遞,她就有解釋不完的麻煩。
思及此,她又惱起封硯來了。
謝朝宗找了一個假山靠了上去,用剛撿起的樹枝,朝盛則寧點了點。
“我認真問你,你老實回答,你是不是打算離開上京城。”
盛則寧驟然聽謝朝宗發難,難免一愣。
身後就傳來薛澄驚訝的聲音:“三姑娘想離開上京城?!”
兩人都回頭看去,薛澄不好意思地站出來,撓撓頭,“我、我就是看見三姑娘獨自離開香雲堂,有些擔憂,所以才跟來看看。”
謝朝宗哼了一聲,“什麼獨自一人,薛世子不當我是一個人了?”
薛澄這次沒做聲。
但是盛則寧知道,薛澄肯定是覺得謝朝宗比彆人都危險。
“你們也不用見麵就吵吧,都多大的人。”盛則寧見到薛澄,其實內心稍微安了一些,語氣都帶著輕鬆快意,清脆動聽。
薛澄點頭如啄米,一味隻會符合她,“三姑娘說的極是。”
謝朝宗晃著樹枝,吸引回盛則寧的目光,“少打岔,我看見你上一回在入宮前,盛府後巷就準備了輛馬車,你大哥正準備秋闈考試,必然不會出遠門,盛國公更不必說,想來隻有你一心想要跑路。”
“既然被你看到了,那我也實話說了吧,就是我要走,那又怎樣,我早有遊曆的想法,這不是一直沒有得到允許。”
“盛國公這次是允了?”謝朝宗敏銳地抓住這一點,“為何,是你與皇帝的婚事不作數了?”
盛則寧正要回答。
背後不遠處,傳來‘哢嚓’一聲。
就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斷了枯枝。
薛澄看見兩人齊齊又朝著他看來,趕緊擺了擺手,再老實不過地解釋:“不是我。”
“什麼人!”謝朝宗從假山上跳了下來,大步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想到居然有人在旁邊偷聽,他滿臉不悅。
“謝二郎君、薛世子可算找到你們了……”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黃內官?”謝朝宗頓住腳,側頭看著一名小太監朝他們跑來,“有什麼事?”
小太監撐著膝蓋回話,氣喘籲籲道:“香、香遠堂裡正在舉辦采吉,各位郎君切莫錯過啊。”
“謝家還有我兄長在,至於巴巴來尋我嗎?”謝朝宗眯了眯眼。
黃內官抬袖子擦汗,支支吾吾:“這、這畢竟是官家的意思,所有郎君都可以采吉,討個好兆頭。”
謝朝宗瞟了眼盛則寧,對內官口裡的采吉一事提不起勁,他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了,還整這些求神問佛的事毫無意思。
“沒興趣。”
黃內官心急,不肯罷休地勸說謝朝宗,好像就一定要勸走他。
“謝二郎君,令尊與令兄可都正在找您,您、這不回去,小的也無法交差啊!”
謝朝宗終於擰起了眉毛,哼了句‘真麻煩’。
他不放心盛則寧,眼睛剛轉回來,盛則寧對他揮手,一副歡喜相送的模樣。
“你與薛世子去吧,我正好在這裡透透氣。”她彎著唇,笑得像隻偷了雞的小狐狸。
其實就是不願和他們再同路回去。
謝朝宗見她那副得了天大好處的樣子,心裡暗罵一聲‘沒良心的’,又交代道:“那好,你彆亂跑,小心給人欺負了,等我那邊完事,再來尋你。”
目送三人離開,盛則寧扭頭就走。
誰要等他啊。
*
十五的月亮皎潔,掛在天上和一塊會發光的銅鏡一樣。
封硯從香雲堂出來後就再沒有回去。
也許都看出他有些不勝酒力,誰也不好追究他的去處。
畢竟他是皇帝,總該有一點點自由可以任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