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喜歡瑭王殿下,他去辦差我願意等,他有事耽擱我也可以忍,我喜歡他,卻不會強求他,更不會想關著他。”
封雅聽到這裡,也知理虧,把扭過來的身子坐直回去。
“你這樣說,也沒錯啦,我五哥關你起來的確不對……”
封雅端起茶,抿了一口,潤著嗓子,眼睛滴溜溜環顧四周。
長寧殿從前她也來過,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這裡與從前的擺設都不一樣了,是很明顯為了人,重新布置過。
出行吃住都極為簡樸的人能考慮到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可見是費了心思的。
封雅想到自家哥哥的良苦用心,越挫越勇道:“不過,我雖不知道你和我五哥之間發生了什麼,讓你如此避之不及,可既然你都喜歡了那麼久,怎麼如今反倒不敢了?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何不再試試?”
再試試?
盛則寧默了聲。
“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他了嗎?”
“不了。”
“你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
封雅擺了擺手,像是看不慣她口是心非:
“你真該拿一麵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敢說你自己都迷糊了,還是不要急著說出答案吧。”
迷糊?
盛則寧往茶湯裡看了看自己的臉,可惜瀲灩的水紋讓她的倒影被攪散淩亂,彆說神情如何,她就連自己的模樣都看不清了。
九公主前腳剛走,前殿後腳就來了人,小太監是來告訴盛則寧,官家這幾日事務忙,可能不得空過來陪她。
怕她無聊,還給她搬來了一箱書、一箱小玩意以及一隻會說話的八哥。
長寧殿裡總算有個討人喜歡的活物,盛則寧用銀簽逗鳥的時候,想到她爹也曾用過‘事務繁忙‘這個拙劣的借口,逃避和她娘的吵架。
就像是自知理虧,可又下不了台,所以隻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假裝有多的數不完的事等著他處理。
“懦夫!”
盛則寧恨恨道。
這隻八哥能上供給皇帝,確實有些本事在身上,這不,盛則寧口齒清晰地剛‘教’它兩個字。
它一撲翅膀,有模有樣得學了過去。
“懦夫!”
“懦夫!”
把盛則寧給嚇了一跳,連忙環顧周圍。
好在宮婢們都知道她不喜歡她們在跟前伺候,都退到了外麵去了,沒人聽見這隻八哥嚷嚷什麼話。
燭光在九頭銅鶴台上搖曳,隻有她一人孤獨的影子在殿內亂晃。
她困乏難受,早早就爬到床上。
一夜無夢,睡得極其沉。
幾場秋雨過後,雲斂天末,木葉微脫。
她就沒再見過封硯。
因為皇帝很忙,有時候她半夜醒來挑開窗戶看,還能看見隔著院子的福寧殿裡燈火通明。
人影攢動,似乎有源源不斷的人來了又去,唯有皇帝一人穩坐不休。
她在連日的等待中,聽宮婢誇她新得的裙子、釵環好看,聽皇帝百忙之中還不忘關心她的胃口,及時調整她的菜品,還人從宮外采辦一些她往常喜歡的小吃。
她沒有像最初那樣表示不滿,因為就算她不想聽,下一次這些宮婢還是會忍不住說,就好像看見她‘受寵’,她們與有榮焉。
過了三日,她才收到蘇氏的信。
她在宮中之事沒有公之於眾,所以蘇氏不方便進宮看她,隻能寫了一封信寬慰她。
信中說,盛家上下一切都好,她們在盛府彆莊上,皇帝派了親衛在不遠處防守,擔心與流民那一夥的人還會出現騷擾。
謝朝宗被他爹狠狠處置了,打了三十杖,估計得安分好長一段時間了。
最後才用詞小心地問起她與皇帝的事,擔心她受到傷害,末了還勸她不要太倔,寧折不屈也不及命重要。
盛則寧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她隻是擔心自己在這單調的一日三餐中慢慢被‘馴化’。
每個人都在暗示她該知足,該成全。
她心裡煩躁卻又說不出來的,反倒是最開始的那一股怒氣,在等待中也慢慢磨滅。
她甚至開始反思自己,真的知道選擇什麼嗎?
在長寧殿待的第六天。
福寧殿不再徹夜燈明,恢複了如常的作息。
盛則寧今夜沒有早睡。
她側身坐在窗邊的美人塌上,窗戶支開了一條縫隙,正好可以看見院子的小徑。
今日宮婢在她晚膳時給她送來幾瓶木樨甜酒,她很喜歡,都留了下來。
這便在此,吹著小風,喝著小酒,等一個夜歸人。
其實她知道,封硯那天之後也夜夜都在這裡徘徊,可他再沒有過來打攪她,亦或者是不敢打擾她。
仿佛隻要看見她一日日都在,就已經夠了。
可是對盛則寧而言,遠遠不夠。
她不想稀裡糊塗地一日日拖下去,她也想知道一個答案。
看見熟悉的身影再次走入視野,盛則寧把手邊的酒瓶一推,跑到房門處,大力打開門。
嘩啦一聲巨響。
無論是屋裡的人,還是屋外的人都被驚了一下。
雲霧籠住半個月亮,仿佛隻是一枚弦月。
昏朦的光線映照著萬物,月光下那形隻影單的郎君單衣素袍,疲累的臉上浮現了一些猝不及防的驚與喜。
他的眸光直直望了過來,好像在月下靜待一朵曇花盛放,不敢錯開絲毫,不敢放過片刻。
盛則寧定定看著他的臉,灼.息在喉管裡發燙,趁著酒意上來了,她大膽跨出門來。
封硯下意識朝她走近兩步。
屋簷下的陰影罩著她的身影,猶如蒙著一層黑紗,看不真切。
可是從她不靈活的動作上還是能瞧出,她像是有些醉了。
封硯輕皺了下眉心,終於提腳快步上前。
盛則寧趔趄幾步,抱住了一邊的柱子,像是光靠自己無法站穩。
“你喝酒了?”封硯走到台階下,停下了,隔著一段距離仰視著她。
今夜晚膳裡搭有木樨甜酒,但沒料到她們竟給她喝了那麼多。
站在這裡,他都聞到來自她身上的甜味,熏熏然。
盛則寧點點頭。
不是說,喝醉了的人,是不會騙人的,她特意喝了很多,頭都暈了,肯定醉了。
抱著冰涼的柱子,她語速緩慢地問:
“封硯,你究竟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封硯看著她,就像是突然乾涸的河道,嗓音低啞了下去。
盛則寧以為他沒聽清,有些煩躁,一把將頭上的銀釵摔了下去,滿頭的青絲沒了束縛,猶如流水傾瀉,滑下她的肩頭,隨性之中又帶著些蠱惑,她滿眼惺忪的醉意,逼問道:“對,你究竟要什麼?”
宛若是被蟄伏在夜色裡妖魅所惑,封硯一步接著一步,不受控製地走近她,直到還剩下最後一個台階,盛則寧被迫從俯視他的姿勢,慢慢放平視線。
封硯很高,即便站在比她矮一截的地方,尚比她高出一些。
可他的目光放得很低,就像是小心翼翼地試探。
封硯低聲道:“我想要你。”
他不貪心,隻想要她一人。
他也很貪心,他想要她整個人。
盛則寧遲緩地朝他眨一下眼,用手捂了下自己的心臟。
好像跳得快了一些,又好像沒有。
她鬆開柱子,兩手朝著封硯撲去。
封硯怕她摔跤,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盛則寧趁他無暇旁顧,用力勾下他的脖頸。
灼.熱的唇瓣貼了上去。:,,.